将床铺好之后,罗叶儿她娘便拉着她道:“看着这里处处妥帖我也就放心了,你爹还在外头巴巴地等着呢,这工坊只怕也不能久待,免得耽误她们管事。”
罗叶儿她娘口中的“她们”指的是梅燕娘等人。她好歹也是上颖村村正夫人,但是面对梅燕娘还是下意识露怯:“好家伙,这位梅夫人看着忒年轻,也不过三十而已,怎得这般气势不凡?”
罗叶儿旁边的姑娘凑过来道:“我听闻那几位都认识字,很是了不得,咱们以后只听她们的话便是了。”
“怪不得。”罗叶儿母女俩瞬间了然,永宁县能识字的人不多,况且这些还都是女眷,更了不得。这般聪明能干,管着她们是应该的。
看也看了,是时候出去了,众人知道工坊中规矩大,临走时也不敢喧哗,排着队似的挨个出门。
一脚迈出去后,连呼吸都轻松许多。
但下一刻,众人便立马被家人亲戚拉着追问里头好不好。
她们本也是憋了一路了,如今出来见到熟人,可算是能显摆一番。
“好,怎么不好?也就是你们瞎操心。姑娘们两人住一间,又体面又宽敞,每日还有馒头和小半碗蛋羹,比在家里吃得好多了。”
“就这么着还说是没准备齐全呢。据那位梅娘子说,待下个月工坊挣钱了便给每个人置办两身衣裳,以后做工都穿着同样的衣裳,别提多标志了。”
“你问梅夫人是谁?她是如今工坊的代行管事,厉害着呢,既能识字又能管账,这五百多人如今都在她手下管着,说一不二……”
吹什么的都有,但是议论梅燕娘的最多,这样雷厉风行的女眷谁看着不稀罕?男子们还能嘴犟,觉得言过于实,可是女眷们却真心实意地羡慕。想那位夫人如今多气派啊,这读过书的跟没读过的就是不一样。
裴杼跟张县令一直没走,看到众人讨论得热火朝天,也不禁沾沾自喜:“看吧,咱们两家的工坊真就一点儿都没叫人失望。”
张县令心情复杂,没叫人失望的前提是他砸进去了那么多的真金白银。这工坊就是个无底洞,里里外外都要花钱。看裴杼的意思,等挣到钱了之后还要改善食宿,真不知道他投的那笔钱何年何月才能拿回来:“大话不要说的太早,再等几日再看吧。”
“放心,我每日都盯着呢,况且还有梅燕娘她们在,不会出错的。瞧好了吧,过段时间咱们就能大赚一笔了!”
张县令看他说得笃定,忍了忍,还是没忍住翘起嘴角。裴杼这厮尽管做事讨嫌了点,但是这股心性还是不错的,看着就让人心安。
裴杼也确实没看错人,梅燕娘待下虽十分严苛,但却叫这些女子迅速了解工坊、熟悉了各项流程,极快地成为熟练工。
做香胰子说复杂也复杂,但说简单也简单。这五百多人被分成了不少小组,每人只要在组内做好自己的份内工作就行了。会有人记下众人表现,据说来日发月钱的时候也会用以参考。
女眷们初来乍到,熟悉规矩后虽然还惶恐着,但都拼了一股狠劲儿了不想输给别人,更不愿比别人少拿一笔月钱。
短短五日功夫,工坊的库房里头便堆放了几千块已经成型的香胰子。若不是原料不多,指不定还能做出来更多。
裴杼调出了系统面板,发现距离任务完成只剩一日,目测明天等他预定的木匣子送到,再将香胰子装好,任务便能完成了。
关上面板,裴杼心情美得不行,期间看到摆着一副“生人勿近”姿态的郑兴成,也都能亲切地问好。
纵然郑大人不搭理,裴杼也还是心情舒畅,他甚至觉得,此刻再没有什么能让自己沮丧的了。
直到傍晚,门外忽有一差役满头大汗地闯了进来,见到裴杼,直接一头给他跪下去了。
跪得裴杼心间一沉,不祥的预感再次涌上来,他揪心地问了一句:“怎么了?”
“大人,赠香坊那边,出事儿了!”
第22章 损失
惊恐如潮水般涌来,瞬间扼住咽喉,叫裴杼又陷入了当初那个挥之不去的噩梦阴影中。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他迅速稳住心神,追问:“到底出了何事?”
“是胡人,胡人不知何时越过燕山,直奔赠香坊去了,一把火烧了工坊,还将东西给抢走了!”跪在地上的小差役也没比裴杼好到哪儿去,脸色煞白,惶惶不安,连说话都止不住的磕巴。他们比谁都明白工坊对于永宁县的意义,这可是永宁县唯一的翻身指望了。
裴杼深吸了一口气,只是起身说话声音仍有些发颤:“快驾车……不,直接备马,随我出城。”
衙门后面还拴着两匹马,本是裴杼拿来练习用的,他自己也是半吊子,但眼下情况危急也管不得那么多了。
顷刻间,衙门所有得知消息的人全都一窝蜂冲到了正门外。
裴杼翻身上马,同众人交代一句后便不等他们反应,直接率先骑马狂奔而去。他才刚练习两天,驭马并不熟练,上马后活像是在横冲直撞一样,只是倒也没真撞到墙。
众人正不知道如何是好,把郑兴成气得,一人给他们一巴掌:“还愣着做什么,上去追啊,万一裴县令遇上了胡人就全完了!”
差役们委屈:“大人骑马呢,怎么追啊?”
“自然是用脚追,难不成还要我扛着你们去追吗?!”郑兴成又是俩耳刮子赏下去,这些个蠢蛋才后知后觉地撒开脚丫子追上去了。
门前另有一匹马,只是在场少有人会骑的,张如胜正准备牵回去,忽见平日里弱不经风的王师爷已经轻飘飘坐了上去,还朝着魏平伸手:“事不宜迟,我们也得先行一步。”
魏平还没弄明白为何王绰也会骑马,但却下意识伸手,直接攀上了马。
这是胡人的马,马身高大,魏平坐上去之后不安极了,紧紧扯着王师爷的衣裳。不过王师爷仿佛习以为常,马鞭一挥便扬长而去,宽大的衣角被风吹得呼呼作响。
张如胜跟郑兴成直接吃了一嘴巴灰,正待要骂,竟瞥见王绰骑马骑得潇洒极了。那架势,压根不比胡人差。
“见鬼,瞧着手不能提的一人怎么还有这本事?”二人嘀咕了一句,赶紧下令让县城戒严。
裴杼一路有惊无险地抵达了赠香坊,幸好,幸好工坊没有被一把火全烧了,更幸运的是,因为巡逻队来得及时,尚未有人员伤亡。
只是损失也不小,后面的膳房跟寝房被烧得厉害,因救援及时,并未波及到前面的厂房。但即便如此,里头也被糟蹋得不成样子,桌椅被摔得七零八落,库房更是一团乱麻,香胰子被掳去了大半,连原料都没放过。剩下的一半香胰子也被踩脏了,这种瑕疵品,即便留下来也卖不上价钱。
亏大了……裴杼检查过后便是一阵头晕目眩。
王绰与魏平随即赶到,看到这情况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梅燕娘尽管也受到了不小的惊吓,但还是第一时间赶出来安抚众女眷,如今也是她领着裴杼看完了情况。梅燕娘忍着怒火道:“胡人来得不多,只四十余人罢了。但他们实在蛮横,不知打哪儿听说了工坊的消息特地过来捣乱。他们没有进村,没有攻城,甚至都没有抢粮食,直接绕小道沿河边摸到了这里放火,等火势起来之后才趁乱抢东西。”
这也是梅燕娘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若是按着胡人的性子,直接去抢粮食才是正经,抢了香胰子回去又不能吃,何必呢?
而裴杼却瞬间明白了,四十人,这应当不是那边官府派过来的,而是私下寻仇。想来也是规模不大的寻仇,若是百人以上的大动静,郑兴成安插在那边的眼线不会不知情。
“工坊这边的巡逻队呢?”他问。
“追胡人去了,眼下还未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