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门之后,黄维凭再次怒了,他的马就是随他们过来的那两匹,可裴杼骑着点却是一匹高头大马,威风凛凛,一眼看便知价值连城。黄维凭酸了一句:“大人真是富裕,连养的马都不似常马。”
裴杼可不惯着他,直接嘲讽回去:“这是从前打胡人时抢回来的马,黄副使若是眼馋,下回可可以去胡人境内抢一匹,他们那里多得是。”
黄维凭瞬间消停。他要是有这个本事,何必待在这里受裴杼的气?
老老实实地上了马之后,黄维凭再没有多嘴说一句,反而一直在观察裴杼。
裴杼没带多少东西,随从也就只有五人而已,一个是算账的秦阿明,另四个俱是行伍出生,为首的还是个二三十岁的年轻人,叫谢邈,似乎在这次对敌上立下不少功劳。黄维凭在心里给裴杼记下了一笔,身为太守却染指军中事,把将士带到身边充做护卫,这一点或许不足以将裴杼参下去,但是再多找几条罪证,早晚能让裴杼从采访使的位子上滚下去。
黄维凭死死盯着裴杼,他身上一应行李全无,都在周若水身上摆着呢。黄维凭压根没有看得起这个周若水,这人从前便是靠舔着张大公子出了头,张大公子过世后又舔着张丞相,为了出头连脸都不要了,好歹从前还是读书人呢。黄维凭最瞧不上这种人,也没把他当人看,路上因骑马赶不上裴杼等人,累得气喘吁吁,一不忿便要拿周若水撒气。
周若水已习惯了旁人的冷嘲热讽,只是他不懂,这位裴大人怎么也冷眼旁观?
他打听过裴杼,知道裴杼在沧州赈灾时为了百姓据理力争,也知道他在做永宁县县令时曾为了城外百姓的安危主动对敌。周若水原以为裴杼会救他于水火,他并非要出卖张丞相,只是想让裴杼为他出头,辖制住黄维凭而已。可就这样的小小心愿,依旧落空了。
周若水望着裴杼自在的身影出神,裴太守这样一个怜贫惜弱的人,为何只对他的苦难视若罔闻?难道他就天生这样不堪吗?
裴杼纵马疾行,一时跑得忘了性,忽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黄维凭。直到那家伙开始不顾仪态地叫喊让他慢一点,裴杼才意识到自己跑快了。
回头一看黄维凭瘫在马上累成了一条狗,裴杼快意地笑了两声,再次跑起了马,之前是无意甩下黄维凭,但这回,他就是故意的!
黄维凭气得骂骂咧咧,平日里引以为傲的文人风骨全无。这个裴杼,天生就是来克他的。
发现周若水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黄维凭更生气了,凭什么只有他一个人累成这样?
“看什么看,再看挖了你的眼睛!”黄维凭怒喝。
周若水转过了头,习以为常了。
但是黄维凭骂过之后又不忘叮嘱:“待会去了各州记得盯紧裴杼,若看到什么把柄即刻汇报!你跟着过来就是为了这档子事,若是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那别怪我不近人情把你重新撵回京城去!”
周若水木讷地应了一声。
黄维凭讥笑:“呆头呆脑,张大公子只怕就看中你这张脸了。”
印象中,张公子有断袖之癖,没准之前就跟这个周若水瞎搞在一块儿也未可知,这跟外头的歌舞伎有什么区别?
无人回应,黄维凭也习惯了周若水这不讨喜的性子,男不男,女不女的,他有时候带着出门都觉得恶心。
打幽州出发,最先到的是沧州,沧州上回换了个太守,州衙跟县衙的不少官员也跟着换了水,裴杼还没来得及打听这位新太守是什么行事风格,不过来都来了也没这个必要。身为采访使,整个河北道的头头,裴杼其实完全不用在意这些,要打听的反而是底下这群即将被他监察的官员们。
沧州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毕竟新班子即便要贪也不会贪太多,可别的地方就不好说了。裴杼对自己的东西都挺有占有欲,河北道的几个州在裴杼看来便已经是他的了,他得尽快握在手里才行。
裴杼回头打量着黄维凭,觉得自己带这个拖油瓶出来的决定实在是英明。他出来一趟肯定不能白跑,多少得拉拢一批自己人,再顺势揪出来几个贪官污吏,一个两个都好办,但若是查出来的人太多,就得让黄维凭上书禀明情况了,裴杼反正是不会出头的。
至于黄维凭会不会同意,裴杼完全不操心。都到了他的地盘,不同意也得同意。
黄维凭莫名打了一个寒颤,怎么回事,为何感觉自己被盯上了?
抵达沧州州衙时,裴杼甚至没有提前叫人通报,直接带着人去了。
门房得知裴杼的身份,紧赶慢赶跑过去通传,活像背后有鬼在追。之前州衙官员砍头的砍头、流放的流放,无一不与裴杼有关。裴杼虽然离开了沧州,但沧州衙门到处都有他的传说。
沧州的赵太守听到裴杼忽然带人上门,腿脚都跟着一软,也是想到了上任太守、别驾的下场。
张载一把将他捞了起来:“您又没做什么,裴大人怎么也问罪不到您身上?”
“对,我还什么都没做呢。”赵太守定了定神,立马招呼衙门所有人前去迎接。
等见到裴采访使后,赵太守也惊讶与对方的年纪,年轻还位高权重,怎不叫人忌惮?虽不知裴杼为何突然造访,是嫌他们上回给的修衙署的钱太少过来要钱、还是要拉拢人亦或是找茬,但是殷勤点总归没错。
赵太守笑着迎了上去,接到人过后亲自将裴杼往里头引。
被落下的黄维凭攥起了拳头。
怎么,是看不到他这个副使了吗?
第111章 拉拢
裴杼众星捧月, 黄维凭无人问津。巨大的落差叫黄维凭直接心态失衡,但他又不能当着赵太守等人的面大呼小叫,埋怨他们冷落了自己。若真如此, 那才是丢人丢到别人家了。
周若水隐晦看戏,黄维凭却还是咬牙跟上了。不跟上还能如何?裴杼这个小气鬼, 他若是拂袖而去,这家伙就敢给陛下写奏疏将他弄走。他是张丞相力荐的不假,可裴杼却是陛下保举的, 没得比。
赵太守也是直到将裴杼引到大堂上之后才意识到后面还跟着一位副使,这也不怪他, 裴杼来得突然, 赵太守方才眼里只看得到裴杼,旁人他又不认识。
张载几个倒是认识,但一想到上次黄维凭查案时几次三番维护那些贪官,对他也没有什么好印象。方才的冷待, 就是故意的。
坐定之后,裴杼才道明来意。衙署尚未建成, 属官也未曾到齐,但黄副使来得早又在幽州坐不住, 一直催促裴杼尽快出门办差。没办法,裴杼只好带着他巡察各州, 也为了让各州太守都认一认黄副使,方便日后公务交接。
黄维凭:“……?”
合着责任都推到他头上了吗,他根本就没说要巡察!
赵太守看向黄维凭, 眼神都变了,本来只是忽视黄维凭,如今都带上了点嫌恶, 不过出口的话依旧满是恭维:“黄大人实心办事,乃河北道官员之福。”
黄维凭哪里没看出来他们口不对心?明着是夸,暗地里指不定正在骂他多管闲事、撺掇裴杼出门呢。没有哪个官员喜欢上峰突然来一场巡察,哪怕他们没犯事也不欢迎,毕竟来了就意味着折腾,还得将手头事放下,直到陪着上峰巡察完了才能消停。
黄维凭硬着头皮认下了这番恭维,心里也将裴杼骂得狗血淋头,他忽然意识到,这回的巡察或许没有自己以为的那样简单。
裴杼该不会将所有的锅都甩到他头上吧?
应该没有那么无耻吧?
稍作休息,裴杼便带着黄维凭查起了沧州衙门的库房、账目还有各类案宗。黄维凭不想被裴杼甩锅,偏偏裴杼每翻一个便要当众道:“先给黄副使看吧,他原是御史台的人,查这些比我可熟多了。”
几十双眼睛遂齐刷刷地瞪着黄维凭。
黄维凭知道自己又被裴杼这厮给坑了,他不想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于是道:“下官不过只是副使,还是大人拿主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