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沈诏骤然身故的消息传出, 以齐国?一直虎视眈眈的势态, 不可能无动于衷。
“齐国?已经下战书了?,延西城那边,战况不是很好。”裴臻道。
延西城在魏国?西北的最边缘, 与战败前的齐国?接壤, 此?前被齐国?掠夺过, 又被沈诏带兵夺回。
一个月前, 齐国?国?君暴毙,太子慕容慎收复内乱后顺利登基。
据暗卫得来的消息, 齐国?先皇的死因似有隐情, 极有可能死于慕容慎之手。
在向来注重礼义廉耻的魏国?人眼中, 齐国?乃蛮夷之地, 弑父弑兄登上皇位的不在少数。
齐国?向来野心勃勃, 尤其是刚登基为新君的慕容慎, 是极其好战之人。
这?几日裴臻一直住在军机处,与诸位武官商讨粮草运送与点兵的事宜,卫国?公也从老家?被裴臻召回。
“齐国?这?次来势汹汹, 蓄力已久。西北现下无主将,孤欲与卫国?公一道前往西北,亲自?领兵。”裴臻放下令严凤霄惊愕不已的话。
“你疯了??战场可不是儿戏。”严凤霄猛地盯住他,顾不得身份之别。
裴臻难得没有计较严凤霄的言行无状,耐心道:“孤没有当作?儿戏,这?一战孤不得不去。”
“殿下,您没有上过战场,没有领兵作?战的经验,打?仗与曲城官场不同。”严凤霄忍住那句“不是靠勾心斗角就能解决的”,见好便收。
她的神情愈发郑重:“更何况前些年战乱,西北军中编制复杂,除沈家?军外,不少人都是流民甚至悍匪出身。他们凭一刀一枪打?下的军功,不认出身,只?认刀枪上挂着?的脑袋。”
“饶是沈诏最开始,那些兵痞子也是不服气的,后来……你也知道,他靠实绩与每日雷打?不动的擂台比拼,赢过所有人,才稳稳得到军心。”严凤霄补充道。
“你久驻西北,对西北军的了?解的确实比孤深入,但你说的这?些孤怎会不知。”裴臻揉了?揉同样紧绷的额前,眉眼间似有乌云压城。
“齐国?在边境放出谣言,说是平西侯与陛下联手,趁沈阿兄回曲城一道害了?他的性命,好自?己稳坐西北军第一把交椅。若孤不去,西北军中一时无主,又有对皇室的不满,怕是不等?外敌攻破延西城,便要哗变。”裴臻背过身去,望向内廷的方向。
话落,严凤霄似乎还听到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她的心中翻涌起难以平息的惊涛骇浪,若非此?刻怀有身孕,她定要与裴臻及卫国?公同回西北,再争一回,接过父亲手中的严家?枪。
不光沈诏,她也上过无数次擂台,于敌袭的暗夜悄悄披上盔甲,亲自?挑落敌首的头颅。
西北军不许家?眷随军,她能以女子的身份留在军帐中,绝非因为父亲与沈诏的关?系。
都说保家?卫国?的只?有男子,可即使战事吃紧,所谓平西侯家?特有的妇兵也只?被允许做后勤的工作?。
那日严凤霄披挂上阵的事被父亲发现,未迎来嘉奖,只?有铺天盖地的问责,连化名也只?留下“阵亡”二字,从此?消逝在西北茫茫天地中。
如若她是男子,她根本不用化名,也不用退而求其次。她从小听过太多“倘若她是男子”的惋惜了?,来自?父亲的,来自?军中其他伯父的。
他们都在叹息父亲的爵位与严家?枪后继无人,哪怕连父亲也承认,她的枪法?早已青出于蓝。
可严凤霄始终觉得女儿身很好,她原本比裴臻更适合成为这?个主将。
裴臻不知严凤霄心中的强烈不甘,收回望向内廷的目光,对她正式一拜。
“严氏,或者孤该称你声嫂嫂,孤此?番去往西北,曲城便又是陛下的天下了?。或许第二日,陛下便会召你们入宫。孤会留下卫林等?人凭你差遣,但宫中陛下与太后皆非善类,唯你有‘孩子’护身,孤烦请你,照看一下弟妹。”他说。
眼中波澜悉数化作一汪深潭,严凤霄郑重地接过他的嘱托,回以一礼:“放心,你不说,我也会护着?她的。”
“只?是这?一战,殿下有几成把握?”严凤宵站直身子后,神色复杂地问。
“五成。”裴臻神色平静,仿佛不是在说一场豪赌:“若孤不去,便只?有三成。不用来日,现下就可以准备朝贡了。”
***
裴臻第二日一早就要出发,临行前夜,安置好在曲城其余的交待,他又来到栖鸾殿。
阿玉此?时已知他即将亲征的事了?,心下十?分复杂。她知战场刀枪无眼,即使身为储君,也有遭遇不测的风险。
“玉儿,孤明日就走了?,你有什么话对孤说吗?”裴臻紧紧抱着?阿玉,亲吻她柔和?中犹带隐隐反骨的眉宇。
“殿下,妾身,妾身希望您一路平安。”阿玉被他勒在怀中,有些喘不上气。
这?句话是真心的,于公,作?为魏国?子民,阿玉自?是希望魏国?大获全?胜,将齐国?贼子再度拦于边境之外。
于私,阿玉虽想要离开他,但到底不希望他出事。她与他算是好过一场,此?后若能两相安好,也算平了?当初他在赵路那里救下自?己的恩情。
裴臻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执拗地继续问:“若孤遇到不测,你会为孤落泪吗?”
“殿下,不能说这?样不吉利的话。”阿玉下意识地捂住他总是语出惊人的嘴巴,随后又意识到动作?逾矩,想要缩回手,神色复杂。
裴臻却不容她心有退意,攥紧了?她的手,顺势以唇仔细描摹起她的每根手指,身下动作?愈发重,恨不得就这?样痴缠到老。
“玉儿,孤对你,不止是心悦。”他伏.在她身上喘息,目光死死盯着?她,如陷入雪崩中绝望的旅人。
裴臻的眼中有阿玉前所未见的激烈情感,阿玉难得庆幸此?刻的特殊情状,可以借无力来掩饰近日愈发生出的嫌弃。
在她最心悦他的时候,他可能只?将她当作?随意逗弄的玩物,此?刻他炽烈的情感仿佛也是真的,如此?看来便更加讽刺。
他已有了?太子妃。
太子妃很好,她也很好。是他不好,是世间亘古不变的规矩不好!
她不要做话本中只?能做提线木偶的阿绾,阿绾困于既定的字里行间,她却是活生生的人。
从前命运抛给她什么她便全?盘接受,如今她要替阿绾,替自?己,尝试一条注定不被看好的出路。
阿玉的心意坚定决然,想到这?里,她也重重地盯回去。
原本未得到回应尚处在不满中的裴臻会错了?意,将自?己尽数交予她。
“替孤也做个香囊吧,慢些做,等?香囊做好,孤兴许就回来了?。”一回事毕,裴臻深深地望着?阿玉,一边描摹她落下汗水的脖颈,一边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