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玉鹤总喜欢这样抱着?薛茗,就像绛星也会闲着?没事就将?脑袋倚靠或是耷拉在她腿上一样,主子和?灵宠都在某些方面表现出了同样的黏糊,不过由于?体?型的不同,绛星是倚在她身上,而燕玉鹤则是习惯将?她抱在怀中,以整个身体?圈住。

他还喜欢压着?薛茗,用胸膛贴着?她的脊背,不会用很重的力道,但会让两?人靠得更近,贴得更紧。他又惯常寡言少语,性子平静,抱住薛茗的时候不喜欢说话,只慢慢地将?心跳贴着?她的后背传过去,压在她的心上。

燕玉鹤将?下巴搁在她肩头处,敛着?双眸,呼吸声绵长而轻缓,时而有炙热的气息落在薛茗的耳边。

过了会儿,薛茗突然轻声问:“去给你找一把剑好不好?”

燕玉鹤轻动,似漫不经心地从嗓子里?发出一声疑问,“嗯?”

薛茗说:“你从前的剑不是被你砸坏了吗?下山以后用了几把剑都不顺手,不如?等到天亮咱们就出发,去东海找玄铁,再给你打一把新的剑。”

“东海的玄铁岂能是你想?要就有?”燕玉鹤的气息搔着?她的耳尖,抱着?她往怀中拢,去看?她的侧脸。

“总要去试一试才知道能不能得到。”薛茗说:“反正我们也没别的事,不过就是在人间转着?玩,去东海也一样。”

燕玉鹤没再说话,但薛茗知道这就是答应的表现,只要他不开口反对,俱是同意。东海虽然路途遥远,但她和?燕玉鹤的岁月漫长,走?走?停停总有到的一日。

忽而一阵阴风起,呼啸而过,满树的叶子哗啦啦摇起来。燕玉鹤在同时立身,冷漠锐利的目光往下探,精准地落在某处。他抬手,袖中的纸鹤飞出,绕着?树转了几圈化成绛星,紧接着?便是一声响亮的鹤鸣,传至方圆,藏身在其他地方的人俱听到了这一声。

这是起先商量好的信号,因为邪祟在近距离现身,燕玉鹤必是第一个发现的人,所以他以鹤鸣为信,召其他人动手。

燕玉鹤抽剑跳下去,与绛星分?列左右两?边,急速朝那邪气之地靠近,身形堪比雷电。薛茗也滑落枝头,往常这种除邪的事是不用她插手的,但她瞧着?狂风乍起,云遮蔽月,大地陷入一片黑暗,那住宅也隐隐泛着?黑气,担心住宅里?的凡人受牵连,便抬步往宅中去。

黑白无?常赶来的速度很快,夺魂镰甩动发出清脆的响声,白无?常晃着?哭丧棒,从东西两?个方向朝中间冒着?黑气的雾逼近。此时燕玉鹤已经来到黑雾面前,半跃至空中,长剑高举,往下劈时不知砍在了什么上,发出一声极其刺耳的尖锐声响。

这声音很像是大钟被撞碎,震得薛茗耳朵剧痛,本能地捂起双耳,露出痛苦的神色。同时黑白无?常也受到巨大的冲击,往不同方向弹飞。燕玉鹤的长剑应声断成两?截,当?间的那团充斥着?邪气的黑雾仍旧没有损伤。

“这就是它手里?的宝贝?”谷井阑已经赶到,见状便问道:“是个什么东西?”

燕玉鹤看?着?手中的断剑,一时也没有别的武器,便朝黑无?常投去视线。黑无?常当?下明?白他的用意,苦着?脸将?手中的夺魂镰送上。燕玉鹤接过夺魂镰,还没动身,身后就急急传来一串脚步声,侧目望去,是百鸦飞快地跑动发出的声音。他面上带着?恶劣的笑,充满邪气,到了近处高高跳起,尖利的黑爪猛然往黑雾抓去,顷刻间十?数招出手。

只见星火频闪,百鸦的爪子不断打在那宝贝上,发出刺耳的铮鸣,由于?攻击迅猛,黑雾不断往后退。

聂小倩绕过邪气来到薛茗身旁,拉着?她道:“居然连燕大侠的剑都断了,此处危险,咱们快撤离。”

薛茗回头看?了一眼,看?见此刻燕玉鹤与那一团黑雾相对而站,左右则是黑白无?常,百鸦则正与黑雾缠斗,谷井阑虽然抱着?看?热闹的姿态,但也并未站在攻击范围之外,是随时可以出手的距离。这样的阵仗,比去年?在鬼蜮里?还要凶猛,薛茗觉得这邪祟除非是鼎盛时期的鬼皇再生?,否则就算不得危险。

她对聂小倩道:“我看?着?房宅笼着?邪气,咱们进屋去看?看?。”

她穿墙进门的同时,身后几人应声而动,齐齐朝那邪祟出手。正如?薛茗所言,便是鼎盛时期的鬼皇再生?,也未必应付得了这几人的联手,只见金光频闪,黑雾节节败退,最后被燕玉鹤甩着?长链缠住了脖颈,狠狠掼在地面上,渐渐露出了人形。

分?辨不清楚是男是女,似乎死的时候含着?冲天的恨意,只余下一双赤红如?血的双目怨毒地瞪着?几人,身体?融了许多枯骨,畸形丑陋。

燕玉鹤踩着?它的肩头,唤道:“无?常,收了它。”

黑白无?常即刻动身,正要上前将?这最后一只邪祟收了回去交差,却在此时宅内猛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叫喊。几人同时转头朝宅子望去,仅仅是眨眼的工夫,燕玉鹤脚下踩的这个黑雾缭绕的邪祟便猛然变了模样,黑雾顷刻散去,只余下一面老旧的镜子留在地上。

燕玉鹤骤然明?白这是一招调虎离山,真正的邪祟并非眼前这个,而是在宅中。他神色一变,身形瞬间消失在原地。

宅内只点了零星几盏灯,檐下,墙壁,石柱,视线所见之处皆贴满了黄色的符箓,密密麻麻,被风吹起时便会晃动起来,灯笼散发的光芒莫名凄惨,照在这一张张符箓上,令人毛骨悚然。

薛茗进来时看?见的便是这样的景象,她料想?这家人应当?是被邪祟缠上许久,所以才在院中贴满了符箓,今日撞上七月半,他们只敢点几盏灯,院中也不见有下人候着?,应当?是都躲在房中。

这样的场面或许对从前的薛茗来说十?分?恐怖,但这一年?来她跟着?燕玉鹤见惯了各种妖邪,所以多少已经适应,更何况还有聂小倩在身旁。

聂小倩自己就是鬼,加之如?今还是地府公?差,于?是也不怕这样的场景,还转头对薛茗道:“这些符箓都是假的,无?用。”

话音落下,她忽然一顿,继而神色变得奇怪,皱着?鼻子往空中嗅了嗅,森然道:“不对啊,怎么有血的味道?方才进来时还没有,突然就冒出来了。”

薛茗心中暗惊,听见外面打得乒乒乓乓,又看?了一眼跟在她身边的绛星,便道:“走?,我们去看?一眼。”

若有什么不对,跑就是了。

聂小倩寻着?空中血腥的味道带着?薛茗往里?走?,来到宅子后院,就见后院的寝房大门紧闭,里?面似乎点了灯火,映得窗子一片暗红。薛茗与聂小倩二人靠近,绛星则快步走?到前面去探路,用脑袋顶开了门,一抹暗光从门缝透出来。

薛茗上前推开门,打眼一看?,赫然看?见屋内的房梁挂着?两?个人,一男一女,瞧着?是中年?的样子,胸膛处皆被掏了个血淋淋的大洞,赤红的血正往下淌着?。两?人竟然还没死,痛苦地瞪着?薛茗,张大了嘴咿咿呀呀发出细小的呻吟。

这画面来得突然,纵然薛茗有防备还是被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大步,紧接着?聂小倩也瞧见了,登时发出拔声尖叫。

她的叫声都还没结束,燕玉鹤的身影就出现在薛茗身边,拽着?她的手腕往后拉的同时一脚踹了门,只听轰然巨响,门整个都被踹飞。他先是往房梁上挂着?的男女看?了一眼,其后锐利的目光在房中巡视,就看?见烛光照不到的角落有一个昏暗的影子。

燕玉鹤侧头,低声对薛茗道:“退远些。”

其后身影一晃,整个人进了房中。薛茗赶忙往外走?,听见锁链相撞的声音发出响声,不过是片刻,就有什么东西撞碎窗子摔了出来,紧接着?身着?黑袍的燕玉鹤也跟出来。薛茗定睛一看?,发现地上的邪祟约莫是个人的样子,但身体?融了太多东西,看?起来很奇怪,加之黑雾浓郁,很难分?辨究竟是男是女。

夺魂镰在空中飞舞,燕玉鹤杀招凌厉,等屋外几人赶进来时,那黑雾已经招架不住,转身要逃。

燕玉鹤一镰刀甩空,重重撞在房檐上,登时砸得房檐稀碎,扑簌簌往下掉着?碎石。黑无?常发出一声惊喊,很像是被掐了脖子的鸡,想?叫又不敢叫,满脸心疼,弱弱道:“燕真君,这是地府公?物……”

邪祟趁这一击打空,转头逃窜,不知要去宅中的何方,但既然已经让燕玉鹤逮住,就断没有让它轻易逃走?的道理,他吹响一声哨,绛星展翅而飞,若流星闪过,贴近地面极快追上了邪祟,长爪一伸就将?它抓住往地上按。

邪祟发出一声惨叫,在地上滚了几圈,想?要挣扎,燕玉鹤飞身上前,甩着?夺魂镰勾住它的脖颈,眼看?着?就要将?它擒住,却见它猛然爆发出浓郁的黑气。

狂风涌动,从四面八方聚来,黑雾将?所有人笼罩其中,薛茗用衣袖挡了一下,再看?去发现视线已经极其模糊,只有处于?黑雾中心的燕玉鹤还散发着?微弱的金光,照亮他的身影。

他的衣袍被卷得猎猎翻飞,手中攥着?夺魂镰,一脚踩着?邪祟,似乎正抗拒着?邪祟发出的巨大力量向它靠近。

凄厉的哭喊声在此时响起,那些黑雾无?孔不入,像是感应到了薛茗的极阴之体?般环绕着?她,顷刻间,薛茗听到了那哭喊声中,属于?一个女子的声音,继而是莫大的哀伤涌上了心头。

她似乎感受到了黑雾中所凝结的情感,那些悲伤的,急切的,皆汇聚在路的尽头,一间关着?门的小屋。

“燕玉鹤。”薛茗看?着?在他脚下疯狂挣扎的邪祟,鬼使神差地开口唤他,“先等等。”

声音并不大,但不知怎么燕玉鹤就是听见了,陡然停住了手,回身朝薛茗看?了一眼。她小步跑过去,见燕玉鹤并未松开脚,仍旧死死地压着?邪祟,于?是对他说道:“我感觉它好像想?去这房中,我去瞧瞧是什么东西。”

燕玉鹤微微颔首,唤上绛星跟随。

不过就几步的距离了,薛茗上前走?到小屋前。门没上锁,很轻松就推开了。外面狂风卷积,黑雾缭绕,屋内却十?分?安静,不受任何影响。薛茗使了个小术法,将?墙上挂着?的灯点着?,微弱的火光照明?,薛茗看?见这是一个杂物房,并不大,里?面堆放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还有堆起来的木柴。墙边摆着?一个盛水用的缸,半人高,木盖上压了几根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