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祖父并未关门,他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已经被岁月折磨得形容枯槁的老夫人,语气平静如水:“医师说你身体不适,为何拒绝服药?”

老夫人满脸疑惑地看向早已冷却的药碗,艰难地镇定心神,勉强说出一句:“我并未生病。”

“不用服药!”

“我真的没病。”

老祖父带着深不可测的意味轻笑一声,顺着老夫人惊恐的目光望向床头的那只药碗:“真的没有病痛?”

老夫人尖锐地叫道:“我没有!”

“我什么事都没有!我只是受到了惊吓,只需稍作休息,便能恢复如初……是的……我只需稍事休息,便会恢复……”

老祖父闻言,仿佛听见了什么荒谬的笑话,不禁哑然失笑。

“也对,医师的判断有时确实未必准确,毕竟,关于身体的疾病还是心理的困扰,没有人会比自己更清楚。”

“你若坚称自己无病,那或许你真的就是健康的,不是吗?”

老夫人紧紧地掐着自己的掌心,不敢直视老祖父的脸色。老祖父从上方俯视着这位犹如惊弓之鸟的女子,眼中讽刺之意愈发浓厚。

“虽然你并未真正患病,但昏迷倒地终究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难免会招致非议和嘲笑。”

在温馨的家园中,老夫人被劝慰道:“你就安心在家休息吧,这宽敞明亮的堂屋,可是咱家目前最舒适的地方。你独自在此静养,没有人打扰,相信不久便能恢复健康。”

“你一定要好好休养,切勿再出差错,别辜负了孩子们对你的孝顺之心。”

老夫人慌张又惊慌失措,干燥开裂的唇瓣颤抖着,却无法发出声音。而老祖父则早已失去了聆听她话语的耐心。

她眼睁睁地看着老祖父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视野之外,老夫人眼中布满血丝,神经质地紧咬着自己的手腕,目光呆滞地喃喃自语:“我没有病……我根本就没有病……”

“我不会给你们伤害我的机会……谁也别想伤害我……”

“你们送来的药都有毒……”

“我不喝……你们都是想毒死我……全都是想毒死我……”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老夫人拼尽全力,将药碗摔得粉碎。

听到响动的屠苏霆眉头紧皱,探出头朝堂屋方向瞥了一眼,叹息着说:“父亲,母亲这……”

“明天再请一位名医来诊治,你每天抽出一点儿时间,亲自将药送进去。她吃不吃由她,其他的事不必过于操心。”

屠苏霆头疼地揉了揉后脑勺,苦笑着说:“我娘这性情是越来越让人捉摸不透了,要不我明天先进城把我二哥叫回来?”

第299章 连续遭遇两次变故

在老夫人的心中,他是个缺乏斗志,且总是胳膊肘向外拐的糊涂蛋。

自从屠苏烨进了城担任账房,老夫人看他就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总是鸡蛋里挑骨头。

他的劝解未必有效。

而屠苏烨的话或许能起到作用。

老祖父在他背后轻蔑地一笑,缓缓说道:“把医生请来后,让他好好看看,实话告诉你的二哥,他回来与否,悉听尊便。”

屠苏霆面部扭曲,发出一声闷哼。

老祖父凝视着深邃的夜幕,眼中逐渐凝聚起浓重的忧虑。

那把钝重的刀子切割肌肤已久,有人心中的那根绷紧的琴弦也已被磨损得岌岌可危。

待到家中纷繁杂务渐次料理完毕,或许便到了那个临界时刻。

第二天拂晓,屠苏霆忍受着痛楚,毅然决然地暂时放下酿酒坊中的劳作,天色尚早便匆匆赶往县城。

为了争取时间,他骑上了屠苏博牵回的那匹骏马,一路疾驰。

沿途,那些清晨下地劳作的村民目睹此景,纷纷露出怜悯之色。

“这是急匆匆地去为家中的老夫人请医生了吧?听闻昨日家中还发生了争执?”

胡家大嫂苦涩地笑了笑,回应道:“大娘您可别再提了,昨日屠苏家的老夫人是被我家鸿升驾驭的骡车惊吓到的,当场便昏厥了过去。”

“屠苏家的人性格温和,即使老夫人受到惊吓,也只是急忙请医生、抓药治疗,对鸿升没有说一句重话。而家中二老得知后,心中愧疚不已,一整夜都没有合眼,只等着今天赶紧前往屠苏家登门道歉。”

旁边有人昨日目击了整个过程,不满地撇了撇嘴:“唉,你何必急于将责任揽在自己身上呢?”

“昨日说是冲撞惊吓了老夫人,实际上鸿升驾驭的骡车与屠苏家老夫人相隔甚远,根本就不是那么一回事。”

“再说说,屠苏家的这位老夫人确实有些古怪。家中儿孙各个都极为孝顺,争相在床前端茶送水,生怕有丝毫疏忽。然而这位老夫人却似乎并不领情,常常在家中摔摔打打,大发雷霆,对任何人都没有好脸色。”

胡嫂子忍不住将声音压至低沉,嘟囔着:“何止是简单的摔摔打打?”

“昨日我随鸿升前往屠苏家道歉,那老夫人差点就将药碗直接摔向屠苏博母亲的脸上,幸好屠苏家的老祖父及时赶到,否则真不知该如何收拾残局。”

旁人听闻,不禁暗中咋舌,感叹道:“屠苏博的母亲性情温和如泥人,屠苏家的妯娌们待人接物也都和蔼可亲,怎么就遇到了这样一位蛮横无理的老婆婆?”

“可不是嘛,屠苏家的老夫人素来不与村里人交往,总是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回到家中更是变本加厉,让人难以忍受。想想屠苏家那些善良的家人,不得不围着这位难伺候的老夫人转,真是让人心疼……”

……

屠苏家老夫人的怪异性格在村里悄然流传,而屠苏家一日更换一位的大夫更是证实了村民的议论。

这天,上门的大夫脾气火爆,一脸怒气,尚未踏出屠苏家的大门就愤愤地咆哮:“真是荒唐至极!”

“你儿子和孙子远途跋涉八十里地将我请来,难道是为了忍受你这般无理取闹的闲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