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1 / 1)

锦荷记 云深靖平 2713 字 4个月前

孩子的头顶出来一小点,但又缩回去。这孩子的体形实在太大,青凤的□口已经张到最大,仍然不能把它挤出来。

我只好在青凤的□口剪了一刀,然后说:“青凤,再试一次!”

大汗淋漓的青凤深吸一口气,聚集着最后的力气,向下用力。

孩子的头出来一小半,却卡在那里不动了。

我用手指抵住孩子的头顶,轻轻把它旋了一个角度,一个硕大的男婴便从他的母体冲到我手上。

我接稳他,剪断脐带,抓着他一只脚倒立起来,在他屁股上轻轻一拍,洪亮的哭声立即响起来 - 是个健康强壮的孩子。

我让云深把青凤平放在床上,然后把孩子裹在云深的一条丝绸的裙子里,放在青凤身边:“恭喜你,是个健康漂亮的儿子。”

青凤摸着这个湿漉漉的不停蠕动的小东西,喜极而泣。

我打趣着她:“记得生下一胎的时候,别吃太多,让孩子在肚子里长太大。”

青凤含着泪,“噗嗤”一声笑出来。

云深站在一旁,看得似乎呆了。我走过去,搂过她,在她额上微笑着轻轻一吻:“好样的,云深。”

她看着我,回过神来,头靠在我怀里,抽抽搭搭地哭起来。

广仁娘回来的时候看到了自己的孙子。她一下子老泪纵横,跪在我面前磕头:“李先生,您是我们莱家的大恩人!广仁是三代单传,莱家就指着他续香火。您救了我孙子和媳妇,我们全家就算作牛做马也要报答您!”

我赶紧扶她起来:“您快别这么说!我碰巧知道一些医理,救人所急是应当的。再说没有云深帮忙,我一个人根本不行。”

广仁娘一听,又要给云深磕头,被我们慌忙拉住。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写得我是战战兢兢,汗水淋淋。欢迎生过孩子以及学产科的姐妹们扔砖,我锅盖已经顶好了。

黄花地,斜暮阳(靖平)

三天后,广仁家摆了十六桌酒席,为喜得贵子,宴请亲友和全村的乡亲。大家纷纷提着贺礼来道喜,院子里挤得满满,鞭炮声,笑闹声,此起彼伏。

我和云深被拉到首席,坐在上位。广仁全家对我们一口一个恩人地叫,他家的亲朋好友也轮着翻地向我们敬酒。

按当地的习惯,敬酒不喝,是对对方极大的不尊重。我只能一杯一杯地往下灌。他们喝的是当地酿制的一种度数极高的白酒,云深一滴也不能沾。我便也替她喝了。还好广仁事先在我要喝的酒里兑了水,怕我应付不了。

热闹的宴席从正午持续到快要黄昏。人们的兴致仍然不减,猜拳行令,谈笑风生。我的酒量不算差,但被轮番猛灌下来,还是脑袋发沉。

我对广仁摇摇头,他会意地和云深扶我回房休息,安顿好我以后,又回去招待客人。

我斜靠在床上,喝了一些云深给我泡的茶,清醒了许多。

云深照广仁说的,用一条浸过凉水的湿毛巾给我擦脸,一边担忧地问我:“靖平你很难受吗?”

我微笑着对她摇头。她卷起衣袖又把毛巾浸到身旁的盆里。

我突然看到她手臂上累累的青痕,一惊,忙抓过来细看 - 原来她扶着清凤分娩时,青凤抓不住床沿,便两手抓着云深的手臂用力。我当时只顾着看孩子的情形,并没有注意到。而现在云深白皙而吹弹可破的皮肤上,是一道一道青紫色的瘀痕。

我心疼得无以复加,把她揽过来,搂在怀里,一迭声地说:“对不起,对不起,舅舅不好,让你受苦了。疼不疼?”

她仰脸看着我,一脸的快乐:“现在不疼了。”

她又突然“咦”了一声:“你有颗纽扣要掉了。”

我低头一看,短袖衫胸前的一颗纽扣已经脱了线,松松地搭在那里。大概是刚才被人劝酒推托时挂到什么地方了。

“我给你缝!”云深一溜烟跑出去,又飞快地回来,手里拿着一个精致的珐琅针线盒。

“我还不知道云深会做针线。”我有些意外。

“学校里劳动课上学的!”她有些得意。

那个当年七夕祈愿时还不会穿针的孩子,此刻却坐在我身前的床沿上,一手攥着我的衣襟,另一手灵活地飞针走线。

她纤长白皙的手像一只蝴蝶,飞到我胸前,又飞离。

她靠得我很近,前额几乎要抵在我的下颌上。我的鼻息间满是她清新甘洁的淡淡体香。我刚清醒些的头脑又开始昏沉起来。

她专注地看着手里的针线,卷翘的长睫随着轻软的呼吸一起一落,挺秀鼻梁下柔软的粉色嘴唇在屋里渐暗的光线下发出隐隐的珠润的光泽。

我受了蛊一样地慢慢垂下头,突然那样不顾一切地想吻上去。

但在我双唇触到她头顶发丝时,我豁然停住,紧咬着下唇,逼自己清醒 – 你是醉了,要么就是疯了,她还只是个孩子!

我这一切的翻江倒海,云深都没有察觉。她把线头打了一个接,脸凑上来,用牙把线咬断。她柔软的面颊隔着薄薄的衣料,贴在我胸前的皮肤上。我感觉身体里所有的血都冲到了头上。

“好了!”她欣喜地一扬眉,仰脸看着我,却又马上惊异地问:“靖平你怎么一头汗?你又不舒服了吗?”

我深吸一口气,尽量平和地对她一笑:“我想出去吸点新鲜空气。”

云深执意要跟我一起出去。我便推了广仁家的那辆旧自行车,避开仍然人声鼎沸的客人,带了云深悄悄出去。

我载着她在乡间窄窄的田艮上缓缓地骑。两旁是望不到边的菜花田。在夏日氤氲的薄暮里,十里柔黄和清香铺陈了满天满地,像柔软的锦缎,在和风里,轻摆慢款。不知名的小虫在花间自在悠然地潜游飞行,发出细微的嗡鸣。远处一个骑在牛背上的牧童,正有一搭没一搭地哼着一支乡间的小曲。

云深坐在车的前杠上,背紧靠在我胸前,双手轻轻搭在车把上,间或拨玩着把上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声响。

在这远离尘嚣的绚烂沉静里,人的心会从容,柔软,最后融进晚风里,和自然成为一体。

窝在我胸前的小人儿忽然极轻柔地念出一句:“Let life be beautiful like summer flowers and death like autumn leaves。”(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

她在念泰戈尔的《Stray Birds》(飞鸟)。她经历了父母的死亡,又见证了青凤孩子的诞生,大概已有些明白了生命的激越和从容。

我在她耳边轻轻地说:“云深,死亡其实并不可怕。一个生命停止了,但却不会消失,而是会以另外的形式出现。生命的能量在自然界里是周而复始,永不磨灭的。当你的亲人离开你后,他们或许会成为田野里的花,原上的草,林间的树,最终又会成为另一个生命的一部分。所以面对亲人的离去,我们不用太悲伤,因为他们并没有消失,只是换了面目,总有一天还是会和我们相遇。”

她把头靠在我肩上,仰着脸看我,眼睛里是从未有过的成人般的平静祥和:“如果有一天,我化成了家里荷塘中的一株荷花,你就把我养在盆里,放在你的书房里好吗?这样我就能每天看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