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一束淡粉色的雏菊,纤小的粉色花瓣精巧地围绕着嫩黄的花蕊,吹弹可破的柔嫩,正像云深的小脸。
雏菊- Bellis Perennis,意味着欢乐和美丽的生命。这不正是我希望云深拥有的吗?
我回头对我身边的女子笑笑说:“那就麻烦你,我要那束粉红的雏菊。”
我选了一种纸莎质地的白色棉纸,包在花束周围,再请她系上一根粉色的宽缎带。
她一边帮我包裹,一边说:“先生还真会选。白色会衬得粉色更鲜嫩,纸莎的经络会对比出花瓣的柔润,而半透明的棉纸会让花朵影影绰绰,更有风致。”
我接过她包好的花束,笑着说:“我是误打误撞,哪像你解释得这样好听。”然后付钱,道了谢,走到门边。
“欢迎您再来。”我应声回头,这个风致胜花的女子站在深红浅碧之间,双目盈盈地看着我。
我对她微笑着点一下头,走了出去。
云深早在病房里翘首翘脚地等我,见我来了,蝴蝶一样飞过来,双手吊在我脖子上问:“我们现在去吃东西,然后回家吗?”在得到我肯定的回答后,她兴奋地低呼,象出了笼子的小鸟儿。
我拉着她走到车面前,替她打开车门,然后她看到了放在她座位上的雏菊。
她发出惊喜的一声“呀!”连忙双手把花抱起来,仔细打量每一个花朵,然后转过身,带着满脸多得快要溢出来的欢乐,眸光闪闪地看着我:“这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花!”
我朝她俯下身去,打趣她说:“是宫里教你的客套话吗?”
她认真地看着我的眼睛:“不是。”然后小巧软馥的身体偎了过来,柔润粉嫩的唇在我颊上轻轻一啄,说:“谢谢你,靖平。”
她嘴唇触及的地方像一泓春水,柔软的温暖幽幽地融开来,渗到我心里。
她双目微扬,有惊奇发现一样地对我说:“你没有爸爸那样扎人呢!”
我强自从方才那片温暖里拔出来,清一下喉咙,对云深笑笑:“那是因为你爸爸不好好刮胡子。”
我们开车到了三千居,她一直抱着花不松手,只好让她吃饭时把花放在餐桌旁的椅子上。
我只给她点了昙花粥,鲍汁菜心,芙蓉芋泥,和荷叶卷。她几天没吃过主食,虽然只是几样简单的清粥小菜,也吃得兴高采烈。
我坐在她身旁,一边把荷叶卷和青菜切成小块,免得她吃得太急,一边笑着看她的吃相。
估计吃得七分饱,她就开始话多起来。一会儿问我她在医院的时候别人有没有忘了喂茅真,一会儿要我给她讲墙上的字画,一会儿又好奇地小声问我邻桌的客人吃的菜叫什么。然后她又爱不释手的摆弄起那捧花束,用自己面颊的皮肤去触弄花瓣。
我吓唬她:“小心被蜜蜂蛰了脸。”
她一惊,连忙抬头,但看到我一脸戏讹的笑,便知道我在逗她。就翘着小鼻子,不理我,又把脸往花上蹭,然后“咦”了一声,把花束举到我面前说:“靖平,这里有一朵花不是雏菊。”
我定睛一看,果然有一朵粉色的风信子隐在雏菊中,不注意看很难发现。
风信子,我记得那位花店的小姐说是代表倾慕的意思。
云深的一双大眼睛瞅着我,饶有兴趣地问:“这是什么花?也很好看。你为什么要单独放一朵在雏菊里面?”
我冲云深一笑:“这是风信子,花店的小姐包错了。吃完了吗?我们回家吧。”
代课班主任 (靖平)
云深复课回来的第一天吃晚饭时,便诘诘刮刮停不住话匣子,一气地向我汇报她这四五天没上课时,班上发生的大事小情:“王晓雨的外婆去世了,她来上学都带着一个黑箍,两只眼睛通红通红的,真可怜。明天我能把那只蓝妹妹的布偶送给她吗?”
“你真舍得?”我有些吃惊。这个蓝妹妹布偶是今年为纪念《蓝精灵》作者Peyo诞辰而由比利时向全球发行的限量版,总共只有二十只。作为比利时唯一的小公主和《蓝精灵》的忠实拥趸,Peyo的后人率先向云深赠送了一只,而剩下的则被世界各地几位富豪的稚龄千金购走。云深非常宝贝这个布偶。
云深认真地点点头:“王晓雨跟她外婆特别亲,所以现在很伤心,连上课的时候都在流眼泪。她特别喜欢这个布偶,跟我说她做梦都梦到过,所以我猜要是送了她,她心里会好受些。”
我凝视她片刻,温然笑道:“这样挺好。”然后挟了一块清蒸桂鱼到她碗里。
她对我粲然一笑,低头乖乖地吃鱼。玮姨又往她碗里加了一块蟹肉丸子。云深现在总算开始试着吃些肉食,玮姨和我都很注意督着她多吃一些。
她咽下一口食物接着说:“卿亮被请家长啦。我们班主任发现他在谈恋爱,他爸爸就打了他。”
“他这么点大就谈恋爱?跟谁谈?”玮姨吓了一跳。
云深摇摇头:“他谁也不肯说,结果就被他爸爸打,现在脸上还有一个巴掌印,很吓人的呢。”
“现在的小孩子可了不得。”玮姨摇头叹了一声,却又笑眯眯地看着云深问:“他是不是喜欢你呀?”
“才没有!”云深的小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他平时都不大和我说话。”
“那个老来看你的韩彦成呢?”玮姨存心打趣云深。
云深一下子红了脸,撅着小嘴嘟囔了一句:“老师说现在谈恋爱不好,是早恋。”然后朝我撒娇:“靖平,我渴。”
我摆摆手止住上前要为云深盛汤的Fran?ois,亲自盛了一碗,放在她面前。
“谢谢。”她朝我极快乐地笑,然后就着青花薄瓷的小勺,一口一口秀气地喝。
我停了筷子,微笑着看她的吃相,心里却在想:她会在和韩彦成“早恋”吗?那男孩子喜欢她是毋庸置疑的。她呢?
“我们班主任马老师去生孩子了。另外一个陈老师来代替她三个月。”云深打断我的猜想,开始报告另一条新闻:“陈老师长得真漂亮。头发又卷又长,说话也特别温柔。她的名字也很好听,叫陈薇语,就像她人一样。今天的语文课,她给我们讲了荷塘月色,形容得很象家里的荷塘。”
一顿饭就在云深的汇报,玮姨不时的发问打趣和我漫无边际的猜想中结束了。我决定找个机会探探云深“早恋”的虚实,但怎样“探”才会不伤了她的自尊,还要颇费一番思量。
今天中午我的日程安排上一些空闲,便答应了云深等她下课带她去吃沁芳斋的荠菜馄饨。
我停好车走进教学楼。教室门外,云深正和一个背对着我的年青女子说话,站在云深身旁的萍姐看见了我,喊了我一声:“先生,您来了。”
“靖平!”云深蹦过来,扑到我身前,搂住我的腰。
为了避开不必要的注意,平时总是玮姨出面处理云深在学校的一切事宜,我极少去云深的学校,所以此时她难免兴奋。
“慢点。小心摔了。”我抚抚她的头,然后抬眼向方才和云深说话的女子看去。
居然是她 – 那个花店里相遇的的女子。长卷发,声音温柔 – 云深的代课班主任居然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