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中的光点倏忽熄灭,苏蕴宜垂下眼帘撇过头,不再看他。

裴七郎暗暗吸了口气?,说?了声“等会儿我仔细和你解释”,便又搂紧了她往外走?。

一路遇到了婢女家丁眼见他抱着自家五女郎,纷纷惊讶呆愣,待两人走?过后又迫不及待地交头接耳。苏蕴宜又羞又臊,干脆把脸藏进?裴七郎怀里,眼不见为净。

直到上了裴七郎的辎车,中途也再不见半个人出?来阻拦。

裴七郎将她轻轻放在车内铺着的厚厚的软垫上,目光代替手?指,在她光洁莹润的侧脸上缓缓抚摸,“会稽作乱的流民?杀了淮江王,你父亲畏惧我手?中兵权,不会来管你我之?前的事。”

他本意是想吓吓苏蕴宜好?让她乖一点,没曾想苏蕴宜面不改色,只轻哼一声,“他一向如?此,上回也不是说?舍,就将我舍给淮江王了?如?今自然也是。”

裴七郎不禁有些被气?笑了,“你拿我跟那老贼比?”

“七郎自是与淮江王不同。那老贼是想一顶软轿抬了我去做侍妾,七郎知晓我喜好?玩乐,便预备着把我养在外头当外室,足可见七郎贴心。”

被她这样暗讽相刺,裴七郎心里也不好?受,只能?硬将她的脸掰回来,认真道:“我怎么会让你当外室?只是如?今时局不便,你暂且等待,要不了多?久我就接你去建康。”

苏蕴宜立即追问:“要不了多?久是多?久?”

沉吟片刻,裴七郎肯定地道:“短则一月,至多?不过三月,建康那头的事一旦落定,我亲自回吴郡来接你。”

默了默,苏蕴宜冷笑一声,“那也不过是做妾。”

“不是做妾!”

裴七郎声音低沉嘶哑,他的眼眸在微暗的车厢内闪烁,仿佛暗流涌动?。连带掰着苏蕴宜肩膀的手?也愈发用力,她却浑然感觉不到疼痛一般,怔怔地看着他,“你……什?么意思?你能?娶我?你族中亲长能同意吗?”

“我族中已经没什么亲长了。”裴七郎叹了口气?,将苏蕴宜拥进?怀里,贴着她的耳畔低低说?:“家族曾遭逢祸事,族人死伤殆尽,以至于大权旁落,如今竟为家仆所掌控。”

苏蕴宜越听越糊涂,脑子里有如一团乱麻什么家族家仆,河东裴氏那样的豪族,人才辈出?,怎的在裴七郎口中却人丁凋零,还能?被家仆踩在头顶上?

她恼怒地瞪着他,“你是不是又骗我呢?”

“没有骗你,都是真的。”裴七郎道:“我父亲曾试图铲除家仆,却反被家仆算计身死,诸多?兄弟,也陆续夭折,只有我一个被断言活不久的药罐子,被推上家主之?位,病怏怏地撑到了今日。”

“说?是家主,不过是家仆手?中的傀儡。我自不甘心,经年来多?番筹谋,也都是为了推翻那家仆,夺回权势。”见她听得发懵,裴七郎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后面的事,你也都知道了。”

“等到来日铲除了家仆及其党羽,我便娶你为妻。”

苏蕴宜皱着眉沉思了很久,忽然觉出?一点不对?劲来,“怎的你娶妻还需要经过那家仆的同意不成?”

辎车车帘随风掀动?,裴七郎的脸也跟着晦暗不明,他缓缓说?:“因为我如?今尚有正妻,便是那家仆之?妹。”

他说?完,紧紧盯着苏蕴宜,生怕她要大哭或大闹。可苏蕴宜只是沉下了脸,冷冷道:“你若一早言明你有正妻,我根本就不会去招惹你。”

裴七郎正欲解释,手?背上蓦地剧痛,竟是苏蕴宜抓住他狠狠咬了下去。他先前气?急之?下用拳捶墙本就受了伤,此刻不由松了手?,而?下一瞬,就见苏蕴宜如?飞鸟一般往车外扑去。

车轮滚滚,若是就此掉下去,多?半要受不轻的伤,若是再倒霉些,脑袋磕上路边的石头,生死都难预料。可苏蕴宜不管不顾,方才裴七郎说?他已有正妻的那一瞬,她只觉心脏仿佛被撕裂一般,疼得她眼前一黑,脑子里空余一片白茫茫,只有一个念头在上下跳动?我要离开他!

暗卫原在前头驾车,忽然身后“砰”的一声,竟是苏女郎扑了出?来,幸而?她双手?被缚行动?不便,很快又被郎君从后抱住,“宜儿你冷静点!听我说?完!”

而?苏女郎就像疯了一样挣扎蹬腿,“你给我滚!姓裴的你这个混账!我不许你再碰我!”

裴七郎脸上挨了好?几下,勉强压制住苏蕴宜,仰头嘶声问:“怎么还没到地方?!”

暗卫只好?用力抽鞭子,“郎君暂且忍耐,就快到了!”

没办法,裴七郎只好?拖抱着苏蕴宜回去。苏蕴宜满脸涨红,气?喘吁吁,一双冒着火星子的眼睛瞪着他,像只倔强的猞猁,若她是个有绒毛的,此刻后背上的毛一定高高炸起了。

小心翼翼地伸手?,裴七郎给她顺着毛,道:“你也太大胆了,就这么跳下去,万一受伤怎么办?”

“便是死了,也与你无关。”苏蕴宜从喉咙深处挤出?古怪的嘲笑,“你还有脸斥我见异思迁,我至少尚未婚配,不是以有夫之?妇的身份同你勾勾搭搭。”说?完,她背过身去,眼泪悄然滑进?散乱的乌发里。

“同那人成婚,是我此生最为羞辱之?事。”

裴七郎的声音在背后低低响起,他咬牙切齿地说?着,字里行间都仿佛沁着血,“我根本不愿娶她,是她那兄长硬按着我同她礼成,那年我才十三岁。”

被武将蒲扇大的巴掌压在肩头,膝盖颤抖许久,终是无奈跪地,几乎是被按着脑袋走?完了整场婚礼。

刻入骨髓的耻辱感,直到现在想起,裴七郎都忍不住恨得发抖。

苏蕴宜的后背微微动?了一下,却没有说?话。

“这么多?年,她的房间我一步都没有进?去过,更勿论?近她的身。”敏锐地察觉到苏蕴宜的一丝动?容,裴七郎乘胜追击,如?往常一般将手?搭上她的腰身,把人往自己怀中揽。

“他家送来的其余姬妾,我也不曾看过一眼,只放在她那里当伺候她的侍婢……宜儿,从始至终,我就只有你一个而?已。”裴七郎轻轻把人翻过来看着自己,“你随我去建康吧,早晚有一日我会废了她,立你……扶你为正。”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苏蕴宜的脸,期盼她能?露出?一丝脆弱与心软。

可是苏蕴宜没有,她睁开眼,眼底清明一片。

她看着神情紧张,甚至隐隐含着哀切与祈求的裴七郎,忽然感觉很疲倦,她轻轻叹了口气?,“算了吧,你就当行行好?,放过我……我也放过你。”

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紫檀木的床榻晃得厉害,裴……

车轮犹自转动不休, 车厢内却陷入死寂,连空气都一时凝滞。

一声低笑响起,在此?刻显得格外阴森冰冷。

是裴七郎, 他嘴角悬着一如往常的笑, 眼中却仿佛淬出森冷寒意, “苏蕴宜, 我都这么求你了?。”

“当年魏氏那贱妇在我饮食中下药, 逼我求她解毒时, 我都不曾吭过一声……如今低三下四地求你别走, 你却连哄我一句都不肯。”

苏蕴宜本能地感觉到危险, 她试图缓缓往后退,却被突兀钳制住自己下巴的手?打断了?动作。

裴七郎两眼泛红, 牢牢掐着苏蕴宜的下巴,“放过你?怎么放啊, 宜儿, 你教教我?”

“我全身上?下哪里是你没看?过没碰过的?你玩我像玩狗一样?, 现?在一脚把我踹开说让我放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