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苏蕴宜缓缓步入花厅时,苏长?女已经又?是一副细心绣花、岁月静好的模样了。

“长?姊久违,五妹这厢有礼了。”

苏蕴宜略施一礼,苏长?女才发现有这么个人?似的,抬起头来,“哦,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五妹妹。在外头这么些时日,也没个丫鬟婆子看顾,定是累着?了,快请坐吧。”

这便是在暗刺她失贞了,若是换个脸皮薄的女郎来,不免要生一场大气。奈何苏蕴宜天生厚脸皮,这双手又?杀过活人?搬过死尸,早不将这等小打小闹放在心上,因此?她只是轻轻笑?道:“是了,长?姊不知,那几个贼人?的皮又?厚又?硬,我一刀捅进?去喏,那刀这么长?、这么宽,卡在肋骨中央,我拿脚踩着?尸首才拔出来呢。”

苏长?女的眼珠定在苏蕴宜正比划着?长?短的双手上,嘴唇嗫嚅着?,“你……你杀了他们?”

“不然呢?自作孽不可活,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本就?是律法铁条。”苏蕴宜笑?道:“纵使他们几个化作厉鬼来找我,我也是不怕的,大不了一刀一个,我再亲手杀一次!”

她忽然从袖中抽出什么东西,直抵到苏长?女面?前?,苏长?女正是惶惶之际,吓得跳脚惊叫起来,“救命!!”

厅中侍婢连忙一起围了过来,“女郎,出什么事了?”

“长?姊这是怎么了,可是癔症发作了?”苏蕴宜故作无辜,双手打开手中的长?匣,“这是我从京口亲手采得的药草,特来送给长?姊,正好可治癔症。”

“不……不是刀?”苏长?女捂着?胸口,怔怔看着?苏蕴宜手中的药草。

紫苏见状,忙上前?向苏蕴宜道:“五女郎见谅,我家?女郎身子不适,还请五女郎先行?回去吧。”

“那便不打扰长?姊了。”苏蕴宜起身,目光掠过跟前?绣着?半幅莲叶合心的红绸,状似无意地道:“听闻长?姊要与琅琊王氏的郎君定亲了?这嫁衣颜色倒甚是好看,仿佛鲜血染就?一般。”

她忽而回眸笑?道:“很衬长?姊。”

待出了花厅,回味方才苏长?女如惊弓之鸟一般的模样,苏蕴宜不由嘲弄道:“我原先还挺怵她,如今看来,不过是只纸老虎。”

倚桐道:“短短两月,女郎似乎变了许多。”

“是啊,两月而已,竟恍如一世。”轻轻叹了一声,苏蕴宜忽而蹙眉,“附近有哭声。”

“是长?女郎的丫鬟青黛在哭!”倚桐循声张望片刻,附在苏蕴宜耳边说:“奴婢打听到,长?女郎对待院中侍婢颇为苛刻,动辄打骂,众婢畏她如虎。”

苏蕴宜眼珠子一转,“怪可怜的,你也该多宽慰宽慰她。”

主?仆俩相处多年,不必多言,倚桐登时会?意,略一点头,便向青黛而去。

两人?就?此?分道扬镳,无人?察觉树丛中还躲了个紫苏,她眼见倚桐跟抹着?眼泪的青黛搭上了话,立即转身回去,一五一十地向苏长?女报告了此?事。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裴七郎重新搂紧了苏蕴宜,……

“你当真瞧见苏蕴宜的贴身侍婢跟青黛那贱人躲在背后说话?”

“奴婢瞧得真真的!”紫苏绘声绘色地向苏长女描述自己所见的场景, “青黛躲在树后面哭,倚桐闻着声就?过去了,又是细语安慰又是答应送药膏的, 才说了会?子话的功夫, 青黛那蹄子就?感恩戴德得跟什?么似的!”

苏长女的眉眼陡生怒火, 几乎要从眸中溅出火星, 然而?不过瞬息, 火灭烟散, 她忽而?笑起来, “好啊, 好事啊。”

“女郎,可要盯紧了青黛那蹄子, 待下次抓个现行?”紫苏试探着问。

“是得盯紧,却不必抓。”苏长女笑道:“且看苏蕴宜那边想出什?么招数, 咱们正?好将计就?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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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蕴宜自是不知苏长女已准备着黄雀在后, 她在这吴郡城中名声颇盛, 一别两月,各府邸郎君女郎送来的信件礼物堆积如山,左右闲来无事, 她便坐在房中一样样拆看。

信件便也罢了, 礼物大多?是金器玉件,或者一些?珍奇首饰之类的,她原本最爱这些?, 如今不知怎的却已兴致缺缺,目光反倒被一摞书册吸引过去。

“这是谁送的?”一摞书册五花八门,除却圣人经典,也有游记、传奇话本这样的杂书, 甚至苏蕴宜还在其中看到了一本医书。

“是临平虞氏那位虞越公子。”倚桐朝苏蕴宜挤了挤眼睛,“虞公子每隔六七日便送来一封信和?一本书,说是怕女郎病中烦闷,特寻来给女郎解闷的。奴婢都单独给您理?出来了。”

苏蕴宜翻看着医书,一股淡淡墨香从纸页中漫出,她看着虞越如行云流水的字迹,不由得勾唇一笑,“他倒是有心了。”

倚桐正?要说什?么,门却被“咄咄”敲响,桃叶唤了声“女郎”,朝倚桐使了个眼色。

“是青黛又来找我了。”倚桐立即会?意。

苏蕴宜微微一顿,“你同她近来相处得怎么样了?”

“青黛对我深信不疑。”

“那就?好。”手中医书“啪”地合拢,苏蕴宜眼光一闪,“事不宜迟,今日你就?将那药给了她,叫她想办法下到她主子的汤药里?。”

想象着苏蕴华此后的惨状,苏蕴宜心情颇佳,唇角微翘,哼着歌儿翻看虞越写?给自己的信。

与其他郎君一个劲儿纾解胸怀、聊表相思?不同,虞越只是写?写?自己读了什?么书,见了什?么人,甚至哪日摸了一只有三种花色的狸奴都细细写?明。平淡如水的字句,苏蕴宜反倒看得入神,连身后悄然凑过来一个人都没发现。

直到纸面上投出熟悉的人影,她心里?“咯噔”一声,硬是忍住了没直接把信纸藏起来,而?是装作?若无其事地慢慢折起,嗔道:“你还知道来找我?”

“京口那边送来不少文书等着处理?,偏偏吴郡这里?也闲不下来。”裴七郎手掌撑地,懒懒散散地在苏蕴宜身边席地坐下,“也是到了今日才得空。”

说话间,裴七郎一双含笑眼眸若有所思?地在这一室书信、礼盒上缓缓掠过,“看来宜儿也是日理?万机啊。”

“我可不像你,整日里?挥斥方?遒,不过是父亲对外称我养病,交好的姊妹们便多?关心了些?罢了。”苏蕴宜撅了撅唇,瞥见裴七郎深幽莫名的眼瞳,干脆把信奉上,“怎么,不信?那你自己看。”

裴七郎这才笑道:“你们女孩儿之间的私信,我怎么能看?”

苏蕴宜故意哼哼道:“要不还是看看吧,万一是别的郎君写?信邀我私奔怎么办呢?”

“好了,是我不对,不该胡乱疑心你。”裴七郎一边哄着一边把苏蕴宜往怀里?拢,苏蕴宜起先挣扎了两下,之后便也软了身子随他搂着。裴七郎笑道:“不过,纵使真有不长眼的邀你私奔也无妨。”

对上苏蕴宜诧异愠怒的眼神,裴七郎声音低沉,“这天下都是我的,你便是逃,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暗暗翻了个白眼,苏蕴宜嗤声道:“你也犯癔症了?”

“是,在下病了,求小大夫救我。”

一双手在苏蕴宜腋下、侧腰一通挠,闹得她又痒又笑,不甘示弱地回击。两人打闹了好一阵才消停,裴七郎重新搂紧了苏蕴宜,微微喘息道:“我要出门几日,你好好待在家里?,不要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