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桓大吼一声,榨干自己最后的力气,乱刀砍杀,竟生生砍出一条血路。
“苏氏!我誓杀你!!”
声嘶力竭,字字沁血。
苏蕴宜被吓得?一哆嗦,也不敢继续躲在树后,正要转身逃跑,身后的声音却突然消失了。
魏桓的怒吼声没了,宫人和舞姬的喊杀声也没了,整座花庭刹那间陷入死寂。
她小心翼翼地回?头,却见魏桓高?大的身躯像被钉住般顿在原地。过了片刻,从他身后飘出一个颤抖的声音,“魏桓,该死的是?你。”
那是?一个侍女装束的人,她的五官生得?很美?,眉眼楚楚,只是?此刻,她一双狐狸眼目光狠厉,嘴唇和脸庞都煞白煞白。
是?潘灵儿,她手中握住一柄不知从何而来的短刀,刀锋已经刺入了魏桓的后心。
他咳嗽两声,“哇”地呕出一大口血,不敢置信地看着潘灵儿,“就,就凭你……”
咬一咬牙,潘灵儿用?力将刀抽出,“就凭我!”
魏桓轰地倒在了地上。
剧毒发?作,心脉断绝,确认魏桓这一下是?彻底无救的苏蕴宜才颤颤巍巍地从树后走了出来,她捂着自己的心口不住地说“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先前被掀翻在地的倚桐和莲华勉强爬起身,踉跄着过来扶住她,“娘娘不要紧吧?”
苏蕴宜扶着眩晕不止的头,仍狐疑地看着倒在地上已经不动的魏桓,“魏桓真死了?”
莲华情?况稍好一点,她拾起一把刀,小心翼翼地凑过去戳了戳他,没有?任何反应。
她回?头道:“娘娘,魏桓真死了!”
“把他的头割下来!”
苏蕴宜狂跳的心脏直到看见魏桓的头颅脱离躯体时,才渐渐开始平复。而那颗头却仿佛还不甘心似的,在地上咕噜噜滚了两圈,停在了昭华脚边。
昭华空洞的目光停在那颗人头上,人头也看着她。
眨了眨眼睛,她忽然哀哀哭了起来。
或许是?方才用?力过猛,又或许是?昭华的哭声太过悲恸,苏蕴宜愈发?觉得?头晕,她整个人晃了两下,软软倒在倚桐的身上。
“娘娘!娘娘你没事吧?!”
“我没事,我就是?在想……”
吃力地睁开眼睛,苏蕴宜有?些茫然地看着被夕阳烧得?火红的苍穹,橙金色的光也洒在她身上,她伸出手,像是?想要将这光抓住。
“今天的晚霞这么美?,能留点给七郎看看就好了。”
而同一片夕阳下,裴玄摊开手,接住了落在掌心的霞光。
“姚子昂。”他忽地握拳,将那抹霞光藏入掌心,“我们即刻回?京。”
襄阳城门再?度打开,数百骑士策马而出,向?南跑去。马蹄隆隆,走兽纷纷逃窜避让,无人注意到有?一个人影匆忙躲入密林中,直到骑队过后,他才默默现身。
这个人形容狼狈、衣衫褴褛,脸上抹了泥巴看不出原本的相貌,然而他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睛却盛了灼灼霞光,仿佛他胸中燃烧不熄的火焰。
石观棠盯着那一队骑士的背影,直到彻底看不见。随后他转身,继续一瘸一拐地往北走去。
·
显阳殿的床榻是?裴玄为苏蕴宜精心准备的,由紫檀木打造,铺就蚕丝蜀锦被,上拢缭绫轻纱,睡在上头本该是?既安稳,又舒适的。
可苏蕴宜却觉得?晕晕乎乎,仿佛置身波涛中一般摇晃。
朦朦胧胧间,她下意识地以?为裴玄在闹自己,嘟囔了声“裴七别闹”,想要把人从自己身上扒拉下来,手掌却不知打到了什么东西,发?出清脆“啪”的一声。
苏蕴宜陡然惊醒裴七此刻应当?还在前线才是?,怎么可能会在自己床上?
可等?她睁开眼时,却结结实实地愣住了。
“七郎?你怎么在这里?”
“你还问呢。”裴玄委屈巴巴地捂着半边脸,“我记挂你,前线战事刚定,就巴巴跑来看你,你不领情?不说,竟然还打我。”
苏蕴宜讪笑一下,“我这不是?不知道你回?来了么,方才梦里头晕得?厉害,我还当?是?你在闹我呢。”
说着忙捧了他的脸讨好地揉起来。
裴玄任由她捧着自己的脸搓揉,目光沉沉定在她脸上,嗓音低哑温柔,“头晕的症状有?几日了?”
“大概,一个来月?”苏蕴宜想了想,“最近是?有?些气虚乏力,大约是?思虑过重的缘故,如今大事平定,我歇歇就好了……你笑什么?”
看着裴玄莫名其妙地笑开了花,苏蕴宜心里登时就不舒服了。自己觉得?病症不要紧是?一回?事,夫君不在意就是?另一回?事了。
“我的小祖宗。”裴玄忙敛了笑,拢住她一双手,“你的癸水有?多久没来,自己都没个数吗?”
“我癸水本就不常来……”怔了怔,苏蕴宜隐约意识到了什么,这几个月来的种种不适似乎都有?了最合理?的解释,可她不敢细想,这个期盼潜藏在心底太久,以?至于她不敢戳破,生怕是?自己的幻觉。
“我们有?孩子了。”裴玄郑重其事地说。
孩……子……
苏蕴宜迟缓而茫然地低头,呆呆看着自己平坦的小腹时,一只大手贴上肚皮,裴玄在她耳边低声说:“它?才三个月不到,还很小很小,等?它?再?大一些,就明?显了。”
“是?谁说我有?孩子了?当?真没有?弄错么?若巴巴等?上几个月,肚子却没有?变大的话,我……”苏蕴宜又是?欣悉又是?担忧,喜忧交织之下,她眼底涌起泪意,一时竟哽咽了。
“是?程公说的,莲华说你自除掉魏桓之后,一直时昏时醒,旁的太医我总是?不放心,这才叫了程公来给你诊脉。他说你是?心头大石骤然卸下,情?志内伤所致,也是?他说你有?近三个月的身孕,我才肯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