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灵儿?自然充耳不闻,认真?装睡。魏桓叫了几?声见她没有反应, 正?欲抬步入内,先前那侍女?忽然道:“太傅,此前公主代您收了一封信,已经摆在您书房里了。”
“信?什么信?”
“公主在后院赏花时?听见外头传来?动?静,是竟陵郡太守派来?的信使被门子拦下了,公主便?出面代您收了那信。”
竟陵郡的信?
魏桓霍然转身,再也顾不上昭华,大步向书房走去。
屋内的潘灵儿?暗松了一大口气,旋即又?忐忑起来?:昭华拆过那封信,不会被发现什么端倪吧?
魏桓一进入书房,抬眼便?看见自己桌案上果然多了封信。他屏退他人,匆匆确认了一下信封和火漆完好后,拆开?迅速浏览,越看嘴角的弧度越大,看到最后,终于忍不住仰头大笑起来?。
守在外头的长随先是听见太傅的笑声,随即门自内而开?,待走出门外时?,魏桓已经恢复平静,他将一封信递了过来?,“想法子交给何承天,让他送到北边那个人手里。”
长随应声接下,转身之时?,却听太傅口中喃喃自语:“就到此结束吧,裴玄,我也陪你玩了够久了。”
暗暗诧异之下,长随悄然回头,却见太傅淡漠依旧,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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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然紫衣巷离建康宫不远,如昭华这?等出入皆坐马车的贵女?也足足走了半个时?辰才望见宫门,此刻她已经汗流浃背、疲惫不堪,勉强撑着一口气想要往里走,却被宫门守卫抬手拦下,“站住!你是什么人,怎敢擅闯宫门?”
恍惚了一阵,昭华才想起自己带了腰牌,“本?宫乃是昭华长公主,我有急事要见陛下,还?不快速速去为我通禀。”
守卫接过腰牌翻看了一阵,上下打量了一副侍女?打扮,狼狈不堪的昭华,狐疑道:“你是长公主?别是什么小贼偷了公主的腰牌意图进宫行窃吧?”
“你……放肆!”
昭华气急,夺回腰牌就要直接往里走,却被闻讯赶来?的一众守卫团团拔刀围住,“站住!再往前一步休怪我们不客气了!”
家门近在眼前却不得?入,昭华又?委屈又?生气,情急之下,竟高声大喊起来?:“皇兄!皇嫂!昭华求见!”
“住口!还?不快把?她压下去!”
几?个守卫当即捂上昭华的嘴,正?要反剪了胳膊把?人强行带走,却见宫门内闪出一个人来?,“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来?人一身宦官打扮,模样很是清秀,领头的守卫一见便?赔笑道:“云门丞,这?个女?子不知从哪里偷来?长公主的腰牌,想要蒙混入宫,我等正?要将其拿下呢。”
他们口中的“云门丞”正?是苏蕴宜宫中的首领宦官小云,因此前被掳出宫一事,苏蕴宜深感宫禁存在重大隐患,于是命宫中宦官也参与到宫禁巡视中,与禁军彼此制衡,又?下令若遇着事,无论大小,每日集中汇报到她那里。
小云一听事关长公主,顿时?拧紧了眉,摆手让守卫放开?昭华,自己俯下身仔细打量她,“你是……”
“本?宫就是昭华长公主!”昭华扶着自己的胳膊,傲然地昂起头。
小云是见过长公主的,在显阳殿时?,曾远远一瞥。不过是因为此刻昭华换了打扮,两颊还?糊着通红的胭脂,这?才一时?没认出,只觉眼熟。此刻凑近了看,他越看越心惊,身子也不由自主地躬起,“陛下正?在朝会,奴这?便?引您去见皇后娘娘。”
走了两步,眼见昭华走得?吃力,小云赶紧又?命手下传来?轿辇。宫门处的守卫看着方才还?被自己驱赶的女?人坐上轿辇扬长而去,一个个都目瞪口呆,半晌才有人软了脚跌坐在地,“娘诶,今天不用烧我的饭了……”
轿辇一路畅通无阻到了显阳殿外,昭华等不及小云入内通禀,便?推开?宫人一头撞了进去,看见一位宫装美人儿正坐在廊下看书,她忍着哭腔扑上前抱住了她,“嫂嫂!魏桓要谋反!”
此刻近在咫尺,昭华无比清晰的看见苏蕴宜眼中闪过一丝惊愕,但也只是瞬息,她嘴角旋即浮起平淡的微笑,起身将昭华扶起,“别哭,好好说,我听着呢。”
苏蕴宜刚处理完冗杂的宫务,趁着这会儿难得的清闲打算看会儿?话本?子,谁知殿外突兀冲进一个形容狼狈的女?子,小云就跟在她身后,竟也没有阻拦的意思,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她拦腰抱了个结实,紧接着,昭华的声音响起。
魏桓要谋反。
这?对于苏蕴宜和裴玄来?说,几?乎是一件注定的事,因此虽然有惊诧,但也很少。
她掰过昭华糊满了胭脂、汗渍和泪痕的脸,拿出帕子给她轻轻擦拭起来。不必她出声吩咐,倚桐和莲华已将殿内宫人全都赶到外头,又?关上门。
偌大的显阳殿霎时?间只剩下她们二人。
苏蕴宜又?亲自去端了一盏茶,看着昭华仰头喝了个精光,问:“还?渴吗?要不要再喝点?”
昭华捧着茶盏,茫然而惊讶地看着她,“嫂嫂,你听见方才我说什么了吗?”
“听见了。”苏蕴宜点了下头,“魏桓要谋反,这?事儿?我和你皇兄很早就料到了。”
她说话的语气非常平静,昭华的脸却一下子涨红起来?,几?乎要盖过胭脂的颜色。
她的头几?乎要垂到胸口,吭哧了半天才支支吾吾地说:“是我眼盲,我居然直到如今才发现他不是什么好人……嫂嫂,过去都是我鬼迷心窍,你能不能不要怪我?”
“这?样的话,我想你还?是之后亲口同你皇兄说比较好。”苏蕴宜帮她捋了下垂在颊边的碎发,“现在,告诉我,昭华,你在魏桓身边发现了什么?”
想起假扮成自己还?战战兢兢躲在魏府的潘灵儿?,昭华猛地抬起头,一把?抓住苏蕴宜的手,“那天我在魏桓书房外,听见他和何承天密谋……”
她将自己所知道的事从头到尾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从魏桓泄露粮道机密,以及今日收到的那封来?自竟陵郡的信。
粮道之事苏蕴宜和裴玄早就猜到是魏桓做的,听了心中也只暗想“果然如此”。可当昭华说起竟陵郡太守将裴玄的密旨写信向魏桓告密时?,她终于坐不住,“腾”地站起了身,“倚桐!莲华!”
倚桐和莲华本?就候在殿门外,听见声音立即入内。
“倚桐,你去太极殿,告诉陛下我突发急病,请他立刻过来?一趟。莲华,今日知道长公主来?过宫中的所有人立刻都控制起来?,不许任何人与外界接触!”
并不多问一个字,倚桐和莲华应喏后立即各自转身而去。
看着苏蕴宜起伏不已的胸膛,昭华讷讷站起身,“嫂嫂,我是不是不该把?那封信留给魏桓?可事态紧急,我来?不及假造另一封信,只能将火漆小心贴回去装作没拆开?过,我……”
“没有,你做得?很好。”苏蕴宜转身,安抚地按住她的双肩,“范宁与魏桓素来?没有交情,值此大战之际,绝不会无缘无故地命人送信,随便?找一封信骗不过魏桓,反倒会惹他怀疑。昭华,你很勇敢,你帮了我和你皇兄的大忙了!”
昭华听了,再也忍不住眼底的泪意,扑进苏蕴宜怀里低低抽泣起来?。
殿门忽然被打开?,裴玄急匆匆入内,“宜儿?!倚桐说你病了,你……”
他一下就看见正?埋在他皇后胸前哭的昭华,顿时?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起来?,“哟,这?不是魏夫人么,有何贵干?”
苏蕴宜瞪他一眼,低声斥道:“你同自己妹妹计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