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回面色陡然?下?沉,“你们只?当我忘恩负义!却不知昨夜肖虎给咱们下了死命令,要咱们务必在瓮城设伏,将入城锦军全?部留下?,如?若不然?,大?伙儿都吃不了兜着走!”

这一下?没人再吭声了。可等高回再问“谁愿做先锋”时,还是没人愿意?。

“这……若褚璲果真是锦国的平北将军,不如?就让小弟来?做先锋吧。”

高回循声望去,见此人正是先前头一个开口问话的人。他挑了挑眉,“老张?我记得南渡之时,你曾颇受过褚璲的照拂,莫不是假意?做先锋,实则打着背地?里放水的主意?吧?”

老张“嘿嘿”一笑,“正因?我与那?褚璲熟稔,他才不会心生戒备,否则以他武力之高,哪里是我等轻易能留住的?”

“原来?如?此,你小子倒机灵。”高回点着头起身,向周遭怒视着老张的众将们扬声道:“诸位弟兄,做人是该机灵些……只?是如?老张这般,过于机灵,却没了良心,便大?大?不妙了!”

众将皆是一怔,那?老张也忽而咂巴出些不对来?,然?而不待他细想,一把细而长的匕首自身侧肋骨间刺入,霎时肺腑冰凉,嘴角呼哧呼哧冒出血沫来?。

相较于目瞪口呆的手下?将士,高回淡定自若,他将匕首从尸体中抽回,在臂弯间仔细抹干净了血迹,才送回鞘中。

“方才说到哪儿了?”

小武结结巴巴地?道:“说老张没良心……”

“不是,还要前头。”

“说若斩了褚璲,咱们就不必受羯人羞辱了。”

高回发出一声嗤笑,“若有人真以为,杀了褚璲,夺其头颅向北羯人讨好卖乖,就能被他们当作自己人,就太?蠢了。”

“我们是汉人,只?要身上一天还流着汉人的血,我们在北羯人眼里就和狗没什么区别。越是屠戮同族以献媚讨好,就越被看不起可话说回来?,谁当初不是无奈才给北羯人做狗的?求生之举,无可奈何罢了!但是如?今,我们有了回头路,一旦助褚大?兄成功夺了这襄阳城,我们就能重新挺直腰杆,做回锦国人!”

“跪在北羯人脚下?摇尾乞怜,靠着被施舍苟且偷生的日子,老子过得够够的了!昨夜褚大?兄同我说想和我一起回琅琊,我今日也对大?家说,只?要我高回还活一日,我就会拼尽此身,全?力争取带弟兄们回家!!”

众将士难掩激动,轰然?应诺。其声隆隆,若非高回所部位置偏僻,远离北羯各部,只?怕当即就要被察觉异常。

幸而石安国等人忙于策划诱敌之计,无暇顾及他们素来?瞧不起的汉军部。

当城中战鼓再起,全?身血液更是如?同沸腾起来?,石安国仰头望天,目光灼灼,他激动地?一挥手,“出征!”

待他登上城头时,锦军已?过浮桥渡汉水,举着云梯,浩浩荡荡向襄阳城而来?。

此前锦军已?几度攻城,虽未成功,可多少对城防造成了损伤,所以今日再行攀登,比前几次简单些也属正常。加之北羯守军在石安国的授意?下?有意?地?放水,锦军攻城不过半个时辰,便已?跨过羊马墙,攻向瓮城。

而那?里,埋伏着高回手下?三千余人。

公仪老头儿捻须而笑,“此番定打锦军个措手不及,待他们狼狈逃窜时,殿下?再亲自来?个乘胜追击!”

“公仪先生说得甚是,一会儿我就……”

这头话音未落,石安国的笑忽然?僵在了脸上因?为才被引入瓮城的锦军不知为何又呼啦啦往外逃去。

“这是怎么回事?高回呢?高回他是做什么吃的?!”

怔然?过后,石安国勃然?大?怒,城墙下?有士兵匆匆来?报,“殿下?,高校尉遣人来?报,说锦军过于机敏,一入瓮城便察觉不对,他们撤得太?快,以至于高校尉没能把人留住……”

“什么过于机敏,我看分明是高回无能!”

石安国提起长矛,正要亲自领兵去追,前方忽然?横出一支手臂,公仪老头儿眉头紧锁,“殿下?且慢!”

“锦军撤得蹊跷,为防有诈,不如?命高回率人去追击。”

第100章 第一百章 裴玄浑身的狐狸毛都炸起了……

石安国一时犹疑。

他不由得转头?再看向城下, 只瞧见?那些锦军边跑边丢盔弃甲,逃得很是狼狈。而部分锦军似乎还没意识到危险,仍在顺着浮桥往城边来, 若能驱赶溃兵冲撞军阵, 便?是骑兵惯用的“倒卷珠帘”之法, 一旦成功, 他就有把握能叫大半锦军葬身于汉水中。

“我明白先生的意思。”下定了决心, 石安国当即拂开?公?仪老头?儿的手, “然而兵行险招, 我既然想得到那至尊的位置, 就必然要冒大风险。高回是个废物,若叫他放跑了锦军, 错失了良机,便?再没有下一次机会了。此次我亲自率人去追, 请先生在此等?候佳音。”

待公?仪老头?儿回过神来, 石安国已经跑下城墙、跨上马背, 他手中长矛高高举起,矛尖反射着刺眼日光,“北羯的战士们!随我全力冲杀!!”

当看见?北羯大军冲出城门的那一瞬, 褚璲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久违的轻松笑?意。

而先前还吓得慌乱逃窜的锦军们, 此刻却不慌不忙地捡起故意丢弃的头?盔重新扣回脑袋上,并?迅速调转枪头?,结成军阵, 直面?来势汹汹的北羯大军。

北地良骏全力疾驰之下,百步不过须臾,待石安国反应过来中计时,大军已狠狠撞入锦军的军阵中。

但他很快就镇静下来。到底是多年的宿将, 他深刻了解战场上瞬息万变,再好?的计策终究是纸上谈兵,真正决定一场战争胜负的,还是血肉之间的碰撞,要看谁能在气势上压倒对方。

石安国不顾自身,亲自策马持矛在阵前冲刺搏杀,长矛横扫之下,血花飞溅,惨叫四起。雄浑威势之下,竟无人胆敢逼近。

石安国高声呼喝:“战士们!锦军之所以行此卑鄙招数,正是因为他们已经无计可施,他们知道?自己?攻不破这襄阳城!撑住一口气,杀光眼前的敌人,胜利就是我们的!”

有一锦军趁他分神之际,悄然摸上前,缳首刀锋芒毕露,自他腋下猛然刺入!

锋刃穿透甲叶,没入血肉之躯。石安国闷哼一声,幸而他一身甲胄精良无比,竟硬生生撑住了这几乎必死的一击。随即他抽刀还击,刀锋自那锦军士卒的面?门一路往下劈,刹那间,甲片混着脏器自被片成两扇的躯体中哗啦啦倾泻而下,旋即被马蹄踩踏成泥泞。

眼见?北羯军士俱不畏死,在石安国的带领下硬顶住了锦军的反击,甚至隐隐有推进之势,褚璲蓦地蹙眉下令:“放箭。”

鼓点转换,原先场中厮杀的锦军士兵不再恋战,纷纷避至军阵后方。石安国有所察觉,果然几次呼吸过后,密密麻麻的箭矢自半空落下。

周遭亲卫骤然色变,却也只来得及高举盾牌将石安国牢牢护于盾下,至于其他无有盾牌的普通士卒,却是顾不上了。

石安国只觉眼前一黑,方才还热烈刺眼的日光为亲卫们团团围上的盾牌所遮蔽,而黑暗中,箭矢破空的声音是如此刺耳,仿佛酷暑时节如注的暴雨。

一时间,惨叫声、恸哭声,以及箭矢贯穿甲胄的“噗噗”声,彼此混杂着,自四周漫来,一重一重,压过了石安国自己?的心跳。

待“暴雨”停歇后,身后却又响起更为可怖的声音。

石安国毛骨悚然,他僵硬地转动脖颈,顿时目眦欲裂、咬牙切齿,似有血珠要自他齿间沁出“高、回!!!”

瓮城城门自内而开?,高回率领着三千汉军,向北羯残部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