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大笑起?来,笑声如夜鸮泣血,“魏桓,你答应过我的,不能生同?衾,便要死同?穴,我不想活了,你随我一道好不好呀?魏桓,魏桓……”
“魏氏疯了。”被护在人群中的裴玄蹙眉,淡淡一挥手,“将她?打入冷宫,任何人不得探视。”
亲卫们七手八脚地将魏月拖走许久后,她?的笑声?还在太极殿中回荡。
魏桓怔怔地看着她?拖出的那?一条长长的的血迹,不知?心?里在想什么。
“家门不幸,闹出这样的事,让诸位爱卿见笑了。”裴玄淡淡说?完,又转向魏桓,“太傅没事吧?”
魏桓被一众亲信们搀扶着,勉强站起?身。先前魏月那?一刀刺入肋下数寸,不至于有性命之忧,却累得五脏六腑都生生抽痛起?来。
可他还不能倒下,他还要向裴玄露出一个笑,“陛下,臣无妨。”
颇为遗憾地看了他一眼,裴玄道:“无妨便好,太傅回家歇着去吧,朝政自有朕来处置。”
望舒在他手里,经此?一事,魏氏内部也会动荡不安,魏桓不得不道:“是?,臣遵旨。”随即任由亲信们扶着自己?缓缓走出太极殿。大殿外,云层在北方翻动堆砌成暗灰色的山峦,将天光寸寸碾作齑粉。连风也是?铁锈味的,呼啸间灌满魏桓的咽喉。
“……要下大雨了。”凝视间,喉头涌动,魏桓低头“哇”地吐出一口?血。
“太傅!”亲信紧紧握住他的手臂,怨毒地回头望了眼太极殿的方向,意有所指地低声?道:“虽折了皇后,但我魏氏根基未损,区区竖子,不足为虑。”
“我如何不知?,只是?……”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只因那?风中似乎撷来风铃一般的笑声?,小小的、娇娇的女郎一蹦一跳地叫着兄长,朝自己?张开双臂,然而在扑入怀时?,稚嫩天真的面目变得狰狞绝望,她?大笑着叫他的名字,魏桓……魏桓!
魏桓猛然睁大了眼睛。
亲信惊讶地发现,太傅原本佝偻着的身躯再度舒展,恢复成往常山岳般英挺的姿态。
“只要魏氏一息尚存,我便还是?魏桓。”他平静地望了眼云雾翻涌的北境,“走吧,咱们还有许多事要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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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之后,其余朝臣们也陆续散去,大家揣着同?一个秘密,各自皆是?战战兢兢、噤声?不言。唯有尚在太极殿中那?几人依旧泰然自若。
苏蕴宜亲自将青柏搀扶起?,“我同?你见了多次,竟不知?你是?陛下的人。”
“贵嫔请见谅。”青柏低着头道:“过往碍于身份,魏氏为难你时?我不便出面阻拦。”
“无妨,自是?大局要紧。”苏蕴宜转了转眼珠子,笑问:“方才魏桓说?魏氏曾救你性命,此?事可当真?”
她?状似随意一问,可青柏在魏月身边潜伏这么久,又岂能听不出她?话中试探之意?当下不偏不倚地看向苏蕴宜的双眸,平静道:“我是?洛阳人士,洛阳为北羯所攻时?,我娘正生重病。彼时?魏氏旁支家的魏七爷尚在城中,我爹与他有旧,我前去求救,魏七爷说?,我卖身给他,他就救我娘,我答应了,这便是?魏桓口?中的救命之恩。”
想起?那?些可怜的南渡流民,苏蕴宜不由蹙眉,“那?你娘……”
“死了,听说?就死在北羯破城那?天,我到现在也不知?道他究竟给没给我娘请郎中。”青柏嘲讽地笑了一下,“我就当他没请了。”
“青柏的过往,她?向我投诚之时?就已经全盘交待了。”裴玄揽住了苏蕴宜的肩膀。
苏蕴宜眼神愈发同?情,“你就是?因为这样,才决意叛出魏氏?”
“也不全是?。”青柏想了想,道:“我只是?不希望这个天下继续这样下去了。”
对上苏蕴宜讶异的脸,青柏笑道:“很不可思?议吧,我这样一个身如飘萍,任人拿捏的黎庶,居然也有一颗怀着社?稷江山的心?。”
苏蕴宜没法否认自己?方才那?一刹那?的偏见,她?以为女子报仇,多半只为私情,可没想道,青柏想的,却是?整个天下。
“魏氏一日不除,北境战事一日不能平定,如我娘那?般惨死的人就会无穷无尽。可我觉得这天下不该是?这样,我总觉得,即使是?如我们这般的黎庶,也该有好日子过。”
“所以当我随魏月进宫,见到陛下时?,我决定为陛下做一件事。”
青柏脸上的笑意褪去,变成如她?平常那?般无波无澜的样子。
她?离开后很久,苏蕴宜还记得她?说?那?话时?,脸上的神情。
她?说?:“我力尽于此?,接下来,就要看陛下和娘娘的了。”
青柏撑伞的身影消失在滂沱飘渺的雨雾中,苏蕴宜望着太极殿檐角不住淌落的雨水,叹道:“真是?一场大雨。”
第86章 第八十六章 “我之前说过,非得让你尝……
这场雨断断续续下了一整月, 待到雨霁天?青时,凉寒秋意已漫卷整座建康城。
“凤凰栖桑不栖梧”的童谣悄然散去,换成?了“假凰已乘西风去, 真凤始从南郡来”。
如今江左人人皆知, 曾经?那位魏皇后因无德被废, 从南边吴郡来的那位苏贵嫔, 才是如今建康后宫实际的掌权人。陛下已经?下旨, 封贵嫔苏氏为后, 只待黄道?吉日, 便正式行封后大典。
数月前被烧塌了半座偏殿的显阳殿已重新?修葺完善, 布置得富丽堂皇,曾经?受身份所限, 不能用的器皿、饰品、布料等,如今全?都不要钱似的一股脑堆在殿中, 苏蕴宜略微翻看?了几样, 不由?失笑:“这也太多了, 传到外头去,不免让臣民议论我奢靡。”
“这都是陛下的心意,再多也不算多的。”倚桐笑道?:“且如今宫中就娘娘一个, 自然尽都供着娘娘。”
魏皇后被废, 原本宫中那些被魏氏送来的才人、美?人什么的,自然也不能继续留在宫里。她们虽说顶了个宫嫔的名头,却从未被陛下召幸过, 苏蕴宜怜惜她们无辜,便向裴玄讨了恩典,送她们各自回娘家去,裴玄当然一口答应。
如今苏蕴宜在宫里, 可真真称得上是“万千宠爱于一身,六宫粉黛无颜色”主要是也没别人了。
这本是一件大好事,苏蕴宜脸上却不知怎的闪过一抹郁色,她转了话题,问:“陛下最近如何了?”
“还能如何?陛下素日里不是陪伴娘娘,便是处理朝政,如今暂时不能与娘娘见面,便只好整日处理朝政了。”莲华开了个玩笑,一时间殿中侍立的宫人都不由?低笑了起来。
苏蕴宜也惯着她们,并不训斥,反笑道?:“这怎么行,陛下一向体弱,可不能熬坏了身子,一会儿着人炖了枸杞乌鸡汤给他送去,叫他吃了早些睡下,别一直熬着。”
倚桐道?:“奴婢们说的话怎么管用呢,陛下只听娘娘一个人的。”
莲华滴溜溜转起了眼珠子,凑到苏蕴宜身边小声怂恿:“左右如今宫里再没旁的人碍眼,何必在意那么多虚礼?娘娘若是思念陛下,不若干脆自己去看?看?他?”
“我……”苏蕴宜心中一动?,最终却还是摇了摇头,“算了,暂时还是不见的好。”
见她面上郁郁,莲华还欲再劝,却被倚桐拉到一旁小声说:“自接到吴郡的家书后,娘娘似乎一直都不大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