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下,除了直接上手,苏七女倒真一时想不出别的法子应对。
可若真动手,苏蕴宜必然哭到陈夫人面前,届时她再一哭二晕三柔弱,那继母陈氏又素来是个偏心眼子,听说自己为了个纸鸢就殴打五姊,定要加以惩戒。
看到苏七女恨得牙根痒痒却又哑口无言的模样,苏蕴宜心中悻悻,却并无多少得胜之喜。
往日她惯常同姊妹争斗,也善于此类争斗,斗赢了难免沾沾自喜。可如今不知为何,却觉莫名失意。
苏蕴宜突兀想到在裴七郎乃至长兄苏治等人看来,她同蕴华、蕴贤等内宅女眷间的撕咬拉扯,或许如蟋蟀互斗一般可笑。
正出神间,一个熟悉的声音冷冷响起:“五妹如今这是自觉有了裴七郎撑腰,便可高枕无忧了?”
苏蕴宜循声望去,果然见到苏长女下巴微抬,正睨着自己。
长姊出声,苏七女顿时来了力气,走过去与苏长女站到一处,嘲弄道:“阿姊可别提裴七郎了,他悄没声儿就去京口了,抛下五姊独自一人,好可怜呐!”
苏蕴宜微微一怔。
裴七郎竟然真的亲自押运米粮奔赴京口赈灾了?
她久居深宅,自然不知,自吴郡苏氏为灾民捐粮五万石的消息四散放出后,其余世家自不能幸免,无奈纷纷解囊,所捐米粮很快就凑够了赈灾所需。
赈灾的粮食是有了,可派谁前去主持赈灾之事,又成了新的难题。
京口是南渡流民聚集之地,而流民在世家贵人的眼中,是蝼蚁、是牲畜,见之便生厌弃,如今他们既已被迫捐粮,就更不可能再遣人手,去救助那些看不上的下等人。
苏蕴宜并不关心时事,听了一耳朵,自然而然地以为裴七郎会遣裴氏门人去京口她万万想不到,他竟亲自去了!
眼见苏蕴宜愕然无言,苏七女一时愈发得意,“怎么,你竟不知此事么?莫非裴七郎没同你说?看来七郎待你,也不过如此嘛。”
苏七女带来的那些侍婢立即附和地笑起来。
“去京口赈灾?这我自是知晓的。”苏蕴宜慢慢道:“只是方才想到,七郎临行前夜,同我百般惜别,又再三约定等他回来再行相会,温言软语犹在耳畔,一转眼七郎却已离去数日,不免有些惆怅。”
语毕,她状似幽怨地长长叹息一声。
苏七女一时闹了个面红耳赤,“苏蕴宜你知不知廉耻?!”
大锦风气开放,世家子女婚前与相悦之人谈情说爱是常有之事,只是彼此心照不宣,甚少有敢当面宣之于口者。
以苏蕴宜脸皮之厚,自然不是一般人。她笑道:“不过是姊妹间说说私密话,怎的就牵扯到廉耻上去了?不过是见长姊似乎对我和七郎的事很好奇似的,身为妹妹,自当如实奉告。只是长姊,”苏蕴宜看向苏长女,脸上犹带笑意,眼中却已冰冷一片,“下回若还有事相问,长姊大可当面直言,不必假借什么纸鸢,来我院中作祟。”
说罢,她狠狠一甩手,那只毁容的纸鸢被她用力拂到地上。
第7章 第七章 她会遭遇什么,不言而喻。……
苏长女胸口剧烈起伏两下,冷眼扫过挑衅而笑的苏蕴宜,转身道:“我们走。”
苏七女瞪了苏蕴宜一眼,连忙跟上。
一个侍婢拾了纸鸢追上前,“女郎,七女郎,这纸鸢……”
“还要这劳什子作甚?!”苏七女劈手夺过那纸鸢,胡乱撕碎丢掷于地,又跳上去用力踩了几脚,“我还当裴七郎与众不同,没想到他也跟吴郡其他世家子一样有眼无珠,竟都被那苏蕴宜勾了魂儿去!阿姊,你说那些男人是不是都是瞎的?别人也就罢了,为何连裴七郎那般人物都看上了苏蕴宜?她是不是狐狸变的?”
苏长女漠然看着妹妹撒野,半晌忽然道:“没用的东西,被她压制了这么多年,还是只能在背后一逞口舌之利!”
苏七女愣了愣,委屈地看着苏长女,“可是阿姊,苏蕴宜那般刁钻,我又有什么法子……”
“我从没指望过你。”苏长女淡淡道:“想要击倒苏蕴宜,光靠你我二人之力,是不够的,还得求助于外头的人。前次我向淮江王身侧的幕僚夸耀苏蕴宜的美貌,本已成事,若非裴七郎横插一脚,此刻苏蕴宜早就落入老王爷掌心,何至于现在还在我跟前碍眼?”
提到裴七郎,苏长女向来矜持淡漠的脸上露出一种既不甘又委屈的神情。
而苏七女的眼睛已霎时瞪得老大,“阿姊,不是父亲想到要把苏蕴宜送给淮江王以求庇佑的么,怎么……怎么会是你……”
苏长女满不在乎地道:“若非我先使计让那幕僚哄得老王爷意动,老王爷亲自开口讨要,父亲恐怕还想不到这一出呢。”她微微拧起眉头,不悦而嘲弄地看着怔忪失神的苏蕴贤,“怎么,害怕了?觉得我太过心狠手辣?”
苏七女慌忙摇头,“阿姊我没有!”
“没有就好。”苏长女冷笑一声,“只要苏蕴宜在,所有人的眼睛就只能看见她这样的日子,我早已经受够了。如今竟连裴七郎都拜倒苏蕴宜裙下,我岂能再容她?”
苏七女小心翼翼地道:“可是……可是如今她攀上了裴七郎,裴七郎亲自替她开口,父亲再不敢把她随意送走,我们又能如何呢?”
苏长女正欲开口,忽而一个侍婢朝此处匆匆而来,向两人行礼后,从袖中掏出一封信奉给苏长女,“女郎,方才趁着外间纷乱,我潜入五女郎房中,取得了那虞越写来的信。”
苏长女当即接过信拆开,看着看着,面上渐渐扯起轻蔑的弧度,“晚照入轩屏,思君梦不成。风吟残月影,宿念伴潮生……好诗,这个虞越倒有几分才学,可惜也是个睁眼瞎。”苏长女说着,将信重新折起,拍到苏七女怀中,“拿好。”
苏七女下意识地接下信,讷讷地问:“阿姊,这是别人写给苏蕴宜的信,你给我作甚?”
苏长女无奈地瞥了眼自己这愚蠢的妹妹,“你以为我是专程带你来苏蕴宜面前讨骂的么?我一早听闻她同临平虞氏一子弟来往甚密,今日这番折腾,不过是为了伺机取得那虞越的手稿。你与她师出同门,擅长临摹仿字,便照着这虞越的笔迹,另写一封信差人送给苏蕴宜。”
“就写,三日后,月桥前,戌时四刻候卿至。”
苏蕴宜若真的信了这封信,误以为虞越邀约而悄悄出门,她会遭遇什么,不言而喻。
苏七女虽厌恶自己这位矫揉造作的庶姐甚深,但最多也就是想着让她在父亲和那些世家公子面前出出丑,从没想过要她的性命。
可向来端庄高洁的阿姊,张口便是勃勃杀机。
苏七女呆呆地看着苏长女,一时竟觉得她十分陌生。
见苏七女长久的没有反应,苏长女不耐蹙眉,“怎么,你不敢?”
长姊冰冷的目光如冰凌般刺入皮肤,苏七女下意识地摇头,“不是,我只是……有些意外。”
“有什么可意外的。”苏长女笑道:“勾心斗角,笑里藏刀,这深宅大院里,人人不都是如此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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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郎,临平虞氏郎君又差人递信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