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尖叫声刺破了苏府的又一个清晨。
苏家这个年,过得委实不消停,府里也无人有心思玩笑。上元节,锦州城灯火阑珊,苏家人却因为有孝在身,不得出去,是以各自都聚在屋里。
赵氏难得登门到了幽兰居,一副前来请教的姿态。
“府中人口渐多了,如今又僻出了学堂,待开了春,只怕人手更要不够了,我合计着,该是买些人进来才是,大嫂这边可还需要几个?我好心里有个数。”
黄氏听了,应了一声,细细数来,“是该再来些人了,也省着丫鬟们做事都不上心了。我看,朔北房里和芷晴房里都得再添一个,我这儿还缺两个管事的,三太太那里怕是也要添些人,学堂处也得有人常打扫的。”
“正是这个理。如此,出了年节,我便去找人牙子来,到时候还得嫂子陪我一起去挑呢。”赵氏笑着说道。林姨娘的事出了以后,虽无人说什么,但赵氏的压力极大。这些乱事,说起来还都是她挑唆出来的,这家中也不少人嘀咕,若非她不依不饶,杏儿是否便不会死?一个庶女确实没什么,但那毕竟是苏家骨血,老太太嘴上不说,心里头也是怪她的。
赵氏虽常有些看不清局势,如今却也知道低调行事。
黄氏听她这般说,应了下来。二人又说了些家常话,赵氏这才告辞,往三房的气节居去了。
苏芷晴是在里面听着的,待赵氏走后,便出来道,“既然要在我房里添人,我可要亲自去看呢,省着又是一对如烟如玉。”
“你人小鬼大,我知你的意思。我也是这般想的,叫二太太去挑人,我终究是放心不下的。”轻叹了口气,黄氏蹙眉道,“芷晴,你自小就是个通透的,如今大了,母亲许多事也不瞒你,你且看今日的局面,我是否到了该进一步的时候?”
苏芷晴听母亲这般说,知道她其实已有了些主意,只还未下定决心,笑容渐渐淡下来,“已没了那么多条人命,在公在私,您都该把这掌家的权拿过来的。如今祖母对她也是失望,又是人口变动的时候,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
出了年节,赵氏便派人去寻了人牙子过来,那边听闻是苏家要进人,多少有些尴尬。苏家近来诸事不顺,前前后后打发的,死了的,也有四五人了。这些私密事,旁的人家不知道,他们这些人,却是清楚的。
如今天下太平,今上又是仁慈的,连获罪流放的都少,好人家的闺女进了苏府,家里人追究起来,都是他的不是了。
“府上近日确实出了些事。只那些事都是丫鬟们自己做错了,怪不得我们这些做主子的。你且去打听打听,苏府上可曾薄待了丫鬟,还是刻薄她们什么了?”赵氏见人牙子面露为难之色,立时气道。
那人牙子却是不听这一套的,只道,“大户人家规矩多,这赚的银钱又未必比中户们多,好些的丫头都是不爱做的,太太这般说,可就为难我了,硬要我凑人的话,便是些瘦弱或年纪小的了。”
赵氏听闻,一时气结,只好道,“你便放出话去,月例是定准了要提的,一个月最少三百文,衣裳一年裁一次。且这一回,你若是多带些得力的来,府里进一个人,便给你一百文做提成,可行?”
听赵氏这般说,人牙子立时眉开眼笑起来,直道,“苏家的气派这锦州城里谁不知道,您都这般说了,我这儿肯定是出最好的人了。太太在家等着便是。”
到了约定的日子,人牙子便带了三十几个姑娘进了苏府的后门。后门外头有处空院子,正巧安置了那些女孩。
苏芷晴跟着黄氏过来的时候,便看见院子里乌压压一片人,大多是十二岁到十五岁的年纪。原本都在叽叽喳喳说着话,听主人过来了,才都禁了声,安静下来。
“来来来,都站好了,仔细听着,待会儿念到名字的走过来,自己介绍介绍,再说说能干什么活儿。”人牙子一边说着,一边拿出一个名册来。
选人的过程很是枯燥。大多数人情况都是差不多的。
简单的可以分成三类。沧州贫瘠,多有人家养不起女儿便卖给人牙子的,这是其一。再者是锦州城周边的村县,因了家贫出来做些伙计贴补家用的。亦有些是翻了案的人家,被罚入奴籍的。
因了赵氏答应了给提成,那人牙子办事也用心些,选的多是前两类的,且都是年纪相当,看起来精神的。
这人人都看着不错,选起了免不得麻烦些。
有直接留了的,也有备选待看的,苏芷晴在旁边看着,觉得有些好笑,这俨然也是一次小型选秀,只不过宫里选的是妃子,这儿选的不过是丫鬟。
“我叫小七,今年十三岁,我会洗衣,会做饭,我吃得多,不过力气很大,什么活儿都能干。”说话的女孩身形瘦小,看上去比实际小上一两岁的样子,头发枯黄,不起眼的很。赵氏有些不满得看了人牙子一眼,暗暗道这种小孩子都混进来,不过凑数的吧。这边她刚要将人打发了,便听见苏芷晴开了口。
“这个女孩儿我这儿要了。”苏芷晴笑盈盈得开口,走到那女孩儿的面前,把她打量了个遍。
叫小七的女孩瞪着大眼睛看她,不着痕迹得勾了勾嘴角。
☆、第25章京中莫测风云起
意外见到了这个叫小七的女孩,苏芷晴便没心思再去挑旁的丫鬟,只吩咐素月带着她去沐浴换衣服,吃点东西。
待小七出来,已然是一个时辰之后了。小七穿的是素月的旧衣,她身形瘦小,穿素月的衣服略显得肥大,头发未干,被梳成两个小髻,更显得稚嫩。她眼睛生的小巧,笑起来更是眯成了两条缝,很是喜相。
苏芷晴上下打量她,“收拾干净了,反倒更显得小了,你都会什么活儿?说来听听?”
“奴婢啊什么都会,做饭洗衣,收拾家务,又或者劈柴烧水。奴婢自小力气大,便是搬个大些的物件儿,也是不在话下。”小七口舌灵巧,说话的韵律仿佛说相声似的,逗得苏芷晴忍不住会心一笑。
“是了,你定是打娘胎里锻炼来的武艺。”
未料到苏芷晴看出了这些,小七眼中闪过一丝愕然,却也只是那么一瞬,随即便恢复了平静,嬉笑着,“大小姐说什么我听不懂。”
苏芷晴挑眉,却也跟着笑了,“你是个练家子,虽说年纪小,但脚步比旁的女孩子都稳的多。自我随母亲过去后,你便一直在看我,方才说话时,你气韵悠长,不卑不亢,表面上满不在乎,但你双手在袖中握了拳,可见你有不得不进入苏府的理由。”
“那大小姐觉得,我是为何留下的?”小七的笑意渐渐淡了下来,她再难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作为一个自七岁起就经受训练,一路劈荆斩而来的优秀细作,还是头一回被这样一位闺阁小姐,将底细一一到了。
小七心中暗叹,这一遭当真是轻敌了。
“你是家中行七,还是拜师以后行七。”苏芷晴依旧莞尔,不答小七的问题。发现有会武的女孩想混进府里,苏芷晴很快便联想到了虎符之事,无论这人属于谁的势力,把她放在眼皮底下,都是最好的选择。
与此同时,她也在心里细细思索,如今的局面,又该是哪一方的势力,需要以这样迂回的方式接近苏府?
在看到小七的一瞬,她便在心中闪过数念,如今见了她的反应,苏芷晴才慢慢做出了判断。
自年前起,沧州营便动作频频,连番派出不少轻骑暗探在北边四处乱逛。由此可见,虎符被盗并非他们所愿。而若小七是沈家派来的,却是解释不通了。大夏律私盗兵符以某犯罪论处,若沈家当真十拿九稳兵符就在苏府,早已明目张胆的过来搜查,不会是这般的情况。
而小七这般笃定的模样,便说明她应是确切的知道兵符在苏芷晴处,由此可见,她与那将兵符塞进苏芷晴荷包的人,应是一伙儿的,且极有可能都是属于太子一方的势力。
苏芷晴对此次争储之事,是不以为然的。
苏之合是正统的古人,讲究的是忠君爱国,她却并非如此。纵然大夏国这天下少说也有四分之一是她当年肝脑涂地打拼下来的,但若是皇帝昏庸,百姓们无法安居乐业,她不在乎有人揭竿而起,夺了皇位。
何况如今争夺储位的都是秦家血脉,自然是能者居上,凭他们斗去了事。
然则,苏之合的选择却决定了苏家的选择,也同样决定了苏芷晴的选择。
苏芷晴不得不考虑如何在这场斗争中,让苏家全身而退。
且苏家这般接连出事,已算是露出衰败之兆,让她颇有几分头疼,是以,此番小七一出现,她便干脆利落得接手,无论是转走那烫手山芋,还是保护虎符,于苏家都是好事。
“我在师门行七,家里却是不知的。”小七沉默了一会儿,难得的乖乖答道,一边半开玩笑道,“小七还是轻敌了,临出门时,便有人道,苏家大小姐博闻强识,只怕你不小心些,便要暴露了,如今倒真让他言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