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不是入了江陵么,这富庶大城怎么境况比那荒野还要恶劣?
过不多时,院子外响起阵阵脚步声,光影蔓到楹窗上,有人开门,随后恭敬的退到一旁,进来的身影通身清贵,金线绣着云纹的黑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虞太傅瞧见来人,眼眶微微撼然。虽然他远在荒野,但是京城的时事还是略知一二,就好比薛家那位世子爷竟是圣人走失的皇子,又好比这位四殿下为臣时便政绩斐然,独得圣宠,早已主位东宫。
虞远顿时站起身子,俯首行了个大礼:“老臣见过太子殿下。”
陆鄞微微瞥了眼,淡声道:“免。”
得了太子殿下许肯,虞太傅这才敢坐下来,面对眼前的救了他不止一次的恩人,此刻他有非常多的话与感激。
太子瞥见虞太傅神色,又看了眼李忱。
李忱顿时明白了主子含义,一招手,两位婢女端着刚沏好的茶水和茶点款款走进来。
院外,江淮的马车缓缓停靠在府门前。
虞晚便迫不及待的下车朝太子的院子走去。
江淮担心她摔着,便在后边道:“晚妹妹慢些。”
一步一程,穿过垂花门,绕过九曲回廊,那桃色罗裙便匆匆消失在影壁下。
李忱抱剑候在朱廊下,见虞晚来了,知她身份特殊不敢阻拦,又因里边是她的父亲,便只低声提醒道:“殿下还在里边,姑娘且等等。”
虞晚上了廊阶,美眸一凝,便听见里边的谈话声,是阿耶。
虞远语气感激道:“此番流放,若非殿下三番两次救臣性命,臣焉有能和小女团聚一日。殿下恩惠,老臣无以为报。”
太子道:“孤非善人,救你也是出于私心。”
虞晚美眸瞪圆,小手紧成拳,心里朦胧的害怕就要呼之欲出。
屋里虞远一怔,如今的他,浑身上下还有什么是太子可利用的?
他打死也没想到人家看上的不是他,是他的女儿。
天真的虞太傅以为太子是想招揽他,便摇头道:“殿下抬举老臣,臣流放这几年,每每想起从前都觉荒谬,如今歇下官职反倒一身轻松,如今臣只想和臣的儿女团聚,庙堂之上,再无他想。”
太子鼻间逸出一丝笑,顿了顿,抬眸道:“孤心悦贵府幺女,有意求娶。”
“什什什、什么?”
虞太傅一口茶呛进嗓子眼里,捂着胸膛好一阵咳嗽。
太子眼底波澜不惊,淡声道:“虞太傅若没听清,孤可再说一次。”
相较于太子殿下的寡淡,虞远袖下的大掌都紧紧攥在了一起。这、这太子殿下何时看上了晚晚,以虞家今时今日的地位,何德何能能攀附上东宫太子妃之位,只怕会被无数人戳着脊梁,唾弃唾骂。可眼前人是太子,储君亲自开口,他总不能一口回绝……
两难之际,虞远尴尬的咳了两声,打算委婉的回绝:“承蒙殿下厚爱,只是小女自幼养在深闺,性子软糯,亦无德才,实在是……”
“无妨。”太子黑眸微抬:“孤心悦她,她不需要做什么,便是天底下最好的女子。”
郎君神色不容置疑,模样写满了真挚笃定。虞远辩无可辩,只得讪讪道:“婚嫁之事儿,虽然殿下贵为太子,可也总要问一下小女意见?”
太子颔首,颇为深意的看着虞远:“那便由虞大人替孤问吧。”
话里话外,我三番两次救你性命,你自己看着办!
这场谈判的最后,便是虞远耷拉着脑袋弯身恭送太子。
可陆鄞甫才踏出台阶,余光便瞧见廊下那一抹鸭蛋青色的窈窕身影,肌肤雪白,衬托得鼻尖通红,衣裙单薄,腰肢纤细,像是春日黛墙下含苞待放的羞色蔷薇。
男人皱起了眉,顿住了脚步,径直走向那青色的小白玉兰花。
精致的黑靴落在眼前,虞晚略低着脖颈,弯身行礼,清甜软糯的声音带着一点鼻音,显然是在风里吹久了。
陆鄞可没管别的,大掌径直拉过她的小手,触觉像是一块冰冰凉的软玉,他声音略沉:“穿这么少?”
这般自持的行为,直让虞晚瞪圆了眼眸,话都磕磕绊绊,纤细雪白的手腕“唰”的下抽了回来:“太子殿下?”
陆鄞知道她脸小,何况再问也问不出什么。虽是晚春,可倒春寒还是厉害,小姑娘穿这么少,除了她爱美,他真是想不出别的。
他抬手解开了衣襟上的带子,将外袍披在了虞晚身上,瞧见小姑娘那一双瞪得宛如兔子的水眸,不禁有些失笑:“去吧。”
男人衣裳带着薄薄的体温和清冽的香气,迅速席卷全身。
虞晚微微抬眸,甚至连身上的衣裳都忘记推脱,直直道:“我可以进去了嘛?”
陆鄞的目光满意的落在虞晚身上墨色外袍,见她没抗拒,便道:“可以。”
虞晚美眸弯弯,微福了福身子,浅浅道:“谢太子殿下。”
陆鄞望着小姑娘纤细的背影,眉梢略拢。
一口一个殿下,总是对他这般客气,可不太好。
那厢,虞晚进屋后还未来得及脱掉肩上的墨色外袍,眼眶便已饱蘸水润。她唇边颤颤咬了咬,“扑通”一声,双膝跪地。
“女儿不孝!”
虞晚是虞太傅自幼的心肝,眼见那大理石坚硬冰凉,他哪受得了这些,三步并作两步去扶自己的小女儿,脸上亦是动容悲憾:“是阿耶不好,让晚儿受苦了。”
“不苦的……”虞晚下巴微扬,一双剪水的眸落在虞太傅鬓边白发,小手亦是不敢相信的碰了碰,唇边呢喃:“阿耶的白发已经这样多了吗?”
虞太傅哽咽笑道:“傻孩子,哪有人不会变老。”
“阿耶就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