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眼眸深了深,跪在地上,叩了三叩,行以大礼,而后出发。
在到达离京第一个驿站时,李忱拿出了一包东西。
陆鄞淡淡睨了眼,问道:“何物?”
李忱如实道:“这是离宫前扶桑姑姑给属下的。”
扶桑姑姑。陆鄞眼眸凝了凝,那是坤宁宫的掌事姑姑,想必这东西也是皇后授意的。
摊开包袱来看,是两套面料上好的织金苏绣寝衣,暖黄色的光影下,陆鄞食指轻轻抚摸那纵横细密的针脚,便知这是皇后亲自动手绣的。
三月倒春寒,唯有亲生的慈母才会惦记自己的孩子。
想起幼年皇后与他的情谊,真真待他如亲生孩子一般。
陆鄞眼底有些动容。
这些年来,他心中为数不多的温柔除了那人,便尽数都给了薛氏和萧后。他也知,若他死了,能真真切切为他哭的,唯有两位阿娘。
包袱的下边硌生生的,陆鄞将衣裳拿开,是一枚质地温润,成色上好的圆白玉,上边刻着一个“萧”字。
这玉佩他见过,萧后几乎常年不离身,想必是镇国将军府上祖传的。
他捏了捏那美玉,唇边勾起一抹薄凉的笑。
原来皇后娘娘这是在点他,此番去江陵再找不回小姑娘,便也不必回来了。
一旁的李忱瞧得真真的,瞧着这皇后娘娘对殿下闭门不见,可这心里哪是不愿意,那是惦记着紧呢。
说来皇后娘娘和殿下非亲生母子,怎么这性子,偏就这么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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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月过后,日子杳杳来到了四月。
这日卖完药,虞晚午后睡了一会儿,醒时瞧见楹窗半合着,窗外的雪白梨花开的正好,想着沈姐姐就快要来江陵了,她想在院子里收摘了一些梨花,煨制成干花煮茶或是做些点心。
沈姐姐生性淡雅,气质高洁,以梨花为引,她定会开心的。
虞晚起身穿好衣裳,又回头看了眼榻上扔在酣睡的岁岁,小小软胖的手指塞在唇边,透明的水痕顺着藕般的肉肉流淌下来,她不禁莞尔,拿??巾擦了擦。
岁岁虽然年幼,正是闹人的时候,但岁岁很乖,很少会哭哭也不怎么拖累人。许是知道娘亲自己带着她不易,小奶娃乖巧听话,最喜欢的就是睡觉,其次睡醒了便是朝着阿娘“咿咿呀呀”的笑。
有好几次,虞晚看见这么乖的岁岁背地里都忍不住掉眼泪,她的宝贝岁岁实在是太懂事了,懂事的让她心疼。她没能给岁岁一个很好很舒适的地方,岁岁却一点也不嫌弃她这个阿娘。
擦完口水后虞晚又将那轻薄的毯子朝外拽了拽,天气一点点暖下来,岁岁皮肉雪白且薄,娇贵的很,稍捂着一点就发红出汗。
做完这些,虞晚带着网兜和长杆到院子里,微风拂过,雪白的梨花打着旋儿落在她的发间,眉间,带着淡淡的芬香。
她唇边舒心的笑了笑,现在的日子,过的真是很好呐!
摘了一篮子梨花,虞晚蹲坐在一旁的池边清洗,门外传来的敲门声。虞晚水眸一亮,这个时辰,定是沈姐姐了!
她捋起袖口擦了擦脸颊薄汗,起身去开门,纤细纯白的背影像是一朵盛开的娇花,灵动轻软。
打开门口却是张报员,虞晚眨了眨眼,似是没反应过来。
反观张报员,瞧见眼前温婉的姑娘,明明衣裙简约朴素,发间也紧紧束了一条银色的带子,可偏生的雪肤花貌,朱唇顾盼,乌发披着肩柔顺贴着,灵气的眉眼里有说不出的温婉乖柔,让人生了呵护之心。
“张报员,是有我姐姐的信么?”小姑娘嗓音软糯,轻音问了句。
张报员这才意识到他失礼了,顿时从怀中掏出一封信,神色变得凝重了起来。
他压低声音道:“听说京城要来一位贵人,眼下江陵城已经封死了,镇江的人进不来,江陵的出不去,这封信是我费了好大劲才拿到的。”
京城里的贵人。虞晚见他眼色凝重,便也心知不是开玩笑的,当即福了个礼:“多谢张报员。”
小娘子柔柔一句道谢,落在男人眼底,自然满足了极大的虚荣心和满足欲。
能得虞晚一句感激,张报员觉得先前拿信的辛苦全都没有了,挥手一笑:“没事儿,这都是小问题,只是还要给你个忠告,娘子近日务必关了医馆,无事不要上街了。”
他顿了顿:“如今的江陵城,不似从前了,何况娘子生得这般貌美,家中又无男人撑腰。”
怎么个不似从前,与容貌有何干系,虞晚有心想问。可张报员已经替她做很多了,她不好再说些什么,只抿唇再次道谢,便关紧门栓。
送走人后,虞晚急忙拆开信笺,一目十行看下去,越看她的心便越慌,纤白的手指也跟着微微发颤。
沈姐姐本都从镇江坐船了,却在码头被官兵拦了下来,说的和张□□一般无二,京城里来了贵人,江陵与四近的小城都要封锁起来。偏还不知来的是哪位贵人,发生了什么事连城都要封锁。
沈姐姐告诉她别急,早早采买了物资便把大门锁好,在家和岁岁哪也不要去,等风声过了,再写信保平安。
虞晚握着那封信笺,心脏不可抑制的“砰砰”狂跳。
微风拂过,几缕落红沾到污泥中,雪白的花瓣顿时脏成一片。
虞晚眉心跳了跳,下意识便回屋去看岁岁。
楹窗半合着,小奶娃不老实,转个了圈睡,周遭是虞晚拿塞着棉花的薄毯搭叠的软垒,虽然岁岁动了地方,但是也不会发生危险,睡得香甜。
看着岁岁的架势一时半会醒不来,天色还未完全暗下去,虞晚打定主意今日采买足够的物资,而后便守紧门户,再不出门。
出门前,想起张报员那句娘子生得貌美,虞晚提鞋的动作顿了顿,杏眸犹豫了半晌,还是换上了一身男装。
锦袍披在她纤细的腰肢上,松松垮垮的,她束紧腰封,又拿了个帷帽,揣好贯钱便出门了。
岁岁一个人在屋里,想必再有半个时辰也就醒了,她必得快去快回。
入了槐安街,虞晚倒吸了口气,街上的人是真的很少,偶尔有几个也如她一般行色匆匆抵着头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