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现在何处?”清冷的音色带着薄怒,可那层薄怒下却是不易察觉的焦急。
他怕。
阿妤的身子娇弱,他太怕了。
李忱照实说:“萧大人他们路遇仙灵县,县城也感染了瘟疫,只得绕路而行,萧大人留下副指挥使周生和一队锦衣卫,先行劈路,这信笺收得晚,想必萧大人应在一半的路上了。”
陆鄞敛眉,斜睨着李忱:“也就是说阿妤现在身边无人?”
李忱挠了挠头,很想说周生和那几十个锦衣卫不是人?可他没敢说……
“备马,出城。”陆鄞言罢起身,匆匆吩咐道。
李忱一怔,瞳孔皱缩,这个时候,出城?!
门外尾随而来的萧?h透过楹窗的缝隙,将陆鄞脸上的阴郁看得一清二楚。
两人正对峙着,只闻“轰隆隆”的一声,紧接着大地都跟着震颤,红木桌案上的笔墨纸砚毫无章法的甩到了地上。
陆鄞和李忱对视,皆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了一丝凝重和恐惧。
雪崩了!
――
铺天盖地的积雪从山崖滚落,磅礴的砸溅到地下本就三尺高的厚雪上,茫茫白崖,凛风呼啸,再看不清任何。
萧烬走时的路已经彻彻底底被封死,积雪越积越深,天上落雪依旧没有喊停之势。
虞晚躲在帐篷里,身上披了好几条毯子仍旧瑟瑟发抖,无济于事。
周围几个小帐篷已被狂风吹飞湮灭在厚雪里,唯有她这间主营帐篷扎得实扎得深,免去席卷之苦。
周生带着剩下的锦衣卫都挤在这帐篷里,只是白日他们还要去外面铲雪砌雪墙阻碍风雪,不然这间帐篷迟早会被大雪淹没。
茫茫雪地,除去呼啸的风声,天地间一片寂静,再无任何。
此刻便是萧哥哥有心想回来救她,亦隔了千难万险,无法做到。
虞晚咬唇,心间一阵酸涩,抱着这样的后怕和恐惧,她撑了一天,滴水未进,迷迷糊糊睡着了。
再醒来时,外面风雪依旧未停,强烈的“呜呜”声像是地狱追魂索命的鬼差,声声骇人。
虞晚的目光落在帐篷里最后一点银丝炭上,想着把大家叫进来一起烤烤火,剩下的再想办法,不行就烧衣裳,烧毯子取火,能多撑一会儿便是一会儿。
可当她费力的掀开篷帘时,却被眼前的场景所震撼,她纤手掩唇,失魂落魄的后退了几步。
周生和那几十个锦衣卫已经活活冻死了,他们用身体铸就成一圈人墙从而抵御厚雪不落,有的是卧倒的姿态,有的是站立的姿态,唯一相似的便是头朝外,脊背朝内,浑身上下都充斥着忠心护主的肝胆赤肠。
虞晚眉眼悲怆,眼泪大颗大颗砸落到手背上,控制不住的失声尖叫了声。
都是她不好,都怪她非要跟着来,若非她执意要来,周大人和这些将士也不会死,不会死啊!
忠心护主,可她无名无姓,又是谁的主啊?!
虞晚身子踉跄,肩头撼动,蹲坐在地上放声大哭。
良久,她抬手擦了擦通红的眼眶,漠然的走回帐篷内,点燃了最后一筐银丝炭,就着微弱的炭火,翻开了桌案上的名册。
一天一夜,她保持着低头的姿势,将包括周生以内共计三十一名将士的名字绣在了绸缎上。
没有线了便剪掉裙摆去绣,没有灯火了便透着雪光去绣。长长的,拼凑着的烈士名字像是一条五彩的经幡铺叠开来。
虞晚攥着这一团英烈之魂,静静倚在榻上,透过破碎的帐篷去看外面的雪光。
她用了一天的时间,背下了这些人的名字,永永远远的刻在心里。
北风呼啸,炭盆已经熄灭,黑夜的到来为这片小小的空地带来几分恐惧。
虞晚手脚冰凉,脸上的泪混杂着风刮得肌肤生疼,胃里空空,泛着严重的酸水,多日低温已经让她开始发烧,神志变得浑噩。
意识涣散间,她低不可闻的落泪,一颗接着一颗,薄唇轻轻溢了句:“大人,阿妤是不是做错了……”
再醒来时,虞晚脸上冻着霜,便是睁眼的动作都疼得她发颤,她半睡半醒间,静静的看了会儿外面白亮的天色才反应过来,她昨夜昏睡过去了。
这偌大的地方,仍旧她自己一人。
虞晚抱着那团被冻得硬邦邦的经幡,突然觉得还不如这样永远的昏睡过去。
至少没有寒冷,没有疼痛,没有自责。
人墙虽能抵御崩雪,可却抵不住凛冽寒风和扑簌的雪粒子。
帐篷被扯得到处都是窟窿,虞晚有心想补也补不全,胃里的饥饿和身体冻僵的疼楚无一不钻噬着她。
她深知若自己再不活动活动,就会如同外面的锦衣卫一般,冻僵而死。可她有心想起身,却是撕裂钻心的疼,甚至她稍微抬一抬胳膊,肌肤便肉眼可见的破碎,一处处红色的血口疼得她眼冒金星。
这时,她怀里的经幡团不小心掉在地上,虞晚咬牙,深吸了一口气,费力抬起胳膊去捡,整个人却失控的跌落在地上,“咔嚓”一声伴随着骨骼碎裂的“滋滋”脆响骤然响起。
虞晚疼得没有知觉,昏死了过去。
四周尽是茫茫的白雾,神识混沌间,虞晚见到了阿耶。
虞太傅一身白服,身着镣铐,胸前刻着一个大大的“囚”字,脸色憔悴,头发散乱的像是疯子,不像是胸有点墨的太傅,更像是地狱追魂的厉.鬼。
虞晚吓了一跳,不敢相认,可瞥清楚那人脏乱下的面容,眼眶一热,她扑上去,语气急道:“阿耶?阿耶,是你么?”
虞太傅反握住虞晚的手,那双大掌枯瘦如柴,如同槁木,眼睛通红的盯着虞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