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晚有心试探他，只拿撒娇的声音摩他：“想去看枫叶了，大人陪我去，好不好？”

香山离长安有一日的路程，一来一回得三日。

她只是在想，他会不会同她摊牌。

谁料陆鄞也只是皱了下眉，随后神色旋即如常，唇边勾着浅浅笑意：“好。难得你喜欢。”

用完早膳后，陆鄞照例出了门，虞晚悄悄跟在身后。

李忱套马车的时候，陆鄞偏头似是同他说了几句话，李忱的动作戛然而止，声音略抬：“殿下，定好了明早出发去江陵，您若是再去一趟香山，怕是来不及了！”

陆鄞斜睨着他，话音迟了迟：“备上匹好马，我在路上把时辰追回来。”

“三日啊！”李忱唇边不住念叨：“此去江陵，路上道边皆是患了时疫的灾民，白骨遍野，瘟疫横行，殿下怎可一人骑马，身边连个太医都没有？不成，这绝对不成。”

陆鄞敛起眉，语气顿时冰冷下去：“李忱，你僭越了！”

李忱望着眼前的爷，没有丝毫犹豫，“噔”的声，双膝就跟着跪了下去：“属下知道此举僭越，可您要为大业着想，不为家国，那薛夫人萧皇后呢？殿下您独自前往江陵这条路上不知有多少危险，您这是在送死啊！”

“只要她开心，我愿意为她做任何事。”

冷淡的声音仿佛只有提起她才会生出一点点仅存的温度。

李忱看着自家殿下的背影，明明那样挺拔高阔，可他分明看出了一丝落拓与疏离。

若是至亲至疏的夫妻，为何您有难处不同她说呢？

真正的感情不应该是一个人的讨好与求全啊……

陆鄞盯着院子里光秃秃的树干，脑海里想起小姑娘赏枫时的样子，唇边不自觉微微勾出一抹弧度。

他的小姑娘一向乖巧听话，从没什么别的心愿。既然他还在这儿，能完成的便尽量去完成，他不想日后想起他和阿妤，满目皆是后悔。

陆鄞决意道：“去安排，不必再劝。”

身后的虞晚素手扶着门框，美眸沁水，纤弱娇楚的身子摇摇欲坠。

傍晚时分，陆鄞弯身下了马车，还未走到院里边瞧见云杳匆匆赶来。

他脸色沉了沉：“何事儿？”

云杳焦急道：“姑娘下午在回廊处摔了一跤，伤到了脚踝，大人您去看看吧！”

入了东苑便闻到一股若隐若无的药味，长身玉立的身影进屋，便瞧见他那纤弱的菟丝花委在榻上，小脸苍白无力。

“大人。”小姑娘甫见到他，便哽咽的唤了唤，眼泪也跟着簌簌地扑落下来。

她甚少露怯，从未主动在他面前喊过疼。

是以她这声娇滴滴的大人，陆鄞是真的慌了。

他快步过去，掀开丝衾，便瞧见那一截细白的脚踝高高肿了起来，虽敷上厚厚一层黑色的草药，却难抵那高红色的凸起。

陆鄞抿唇，想问一声疼么旋即又咽了回去，都成这样了，能不疼么？

他大掌轻轻摩挲着那片水红色的肌肤，心口处的钝痛化到了喉咙，便只得一句柔声：“阿妤乖，我在呢。”

男人少有的柔情像一张无形的网兜住了虞晚这条溺水的鱼，她听不得这样的话，眼泪跟着大颗大颗往外迸，她扑进他的怀里，小手紧紧攥着他的袖口，模样要多可怜就有多可怜。

陆鄞感受着怀中小人滚烫的体温，瞥见她小手攥得用力，心底是一阵长长的沉默。

此去江陵，归期未定，他柔弱无依的阿妤，没了他可怎么好？

虞晚闷闷的声音从他怀里传出来：“大人，下午太医来说了，伤筋动骨一百天，要阿妤这段时间都卧床休养。”

脚崴了，自然是不能去爬山的。

陆鄞喉结滑动，语气低哑道：“那咱们就遵医嘱，好好养病。等你病好了，咱们再去香山看枫林。”

说完这句，他踟躇片刻，想把藏在心里的话说出来，然则他犹豫了半晌，又咽了回去。

小姑娘眼下正是需要人的时候，他岂能离开。

虞晚柔弱的依偎在他怀里，瞧着他迟钝的动作便知他心中在想什么。

她眼睫晃了晃，一双美眸里哪还有方才泫然欲泣的架势，朱唇轻启，又添了一把火：“快要入冬了，听说江陵的雾凇很美，雪也比京城的大些。可是阿妤的腿，也不能亲自去看，若有人代阿妤看看，再画下来就好了。”

陆鄞眉梢微动，掌心跟着骤缩，用了极轻的声音：“若我代阿妤去看……”

话还未说完，虞晚便仰起小脸，一双水灵灵的眸里漾满了惊喜，声音软绵：“真的？”

陆鄞深吸一口气，不敢对上她期待的眼睛，点了点头。

“大人是要去公务吗？”小姑娘不依不饶的晃着他的胳膊，央求道：“那大人就替阿妤看一看吧，等您回来了，阿妤的腿也好了，我们年关前再一同去江陵，好不好？”

小姑娘的演技恳切，陆鄞也被她蒙混过去。

可越是这样，心中便越是觉得亏欠她。

风过林稍，楹窗半掩着作响，男人抱着怀里的姑娘坐了许久。

不多时，他在她额头上轻轻吻了吻：“我答应你。”

定完好无缺的回来。

带你去江陵，一起看一场可以白头的落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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