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都宫的气温比东京低,绝对不可能在三月就拿出春天的衣物。”
本间了解阿保所说的,其准确性也很高,但这种事因个人方便与家庭习惯而异,不能断言。
“她还有没有提到其他可以界定月份的线索?”
阿保用那双大手翻阅着记事簿,咬着下唇思考了一会儿,说:
“她去领这些纪念册时,忘了带证明住址的证件,邮局的人还不让她领呢。”
“嗯?慢点。也就是说,一开始是小惠家没人在的时候寄来的,被当作无人接收的邮件,才由小惠到邮局去认领的?”
阿保有些口吃:“啊,对……没错。我不太会说。小惠知道有包裹,心想会是什么东西,第二天赶紧去领回打开一看,居然是小彰的毕业纪念册,小惠还觉得有些不高兴呢。”
“小惠家平常都没有人在吗?”
“不是,她们家是做生意的,所以平常都有人在。邮件没有人收,是刚好那天大家部出去了。”
“为什么大家都出去了?”
“这我没问。”
阿保一脸没信心的表情翻阅着记事本,然后搔着头说:“不行,我没有问。”
本间想了一下,说:“能不能让我看看你的秘密武器?”
他指的是阿保的记事簿。阿保很难为情地说:“可以,不过字很丑。”
果然跟他本人说的一样,不能说是容易辨识的记录。页首写着日期,本间找到了标题“小惠的说法”。问答的部分一开始还算整齐, 随着访谈继续进行,记录开始东一行西一段,字迹也变得凌乱,但还是记录得很翔实。
上面的确写着小惠“不太高兴”。本间发现了感兴趣的字眼――
“甜茶”。
“这是什么?”本间指着那两个字问。
阿保笑着回答:“她说从邮局回家的路上,附近的寺庙在发甜茶,她跑去喝了。小惠人很胖,偏偏又特别爱吃甜食,所以跟她聊天总会提到这种话题,比方说今天吃了什么什么……有什么好笑的吗?”
“这不是个很好的线索吗?”本间笑道,“她去邮局领回小彰寄来的包裹,回家路上到寺庙领甜茶喝,对不对?”
“是。”
“寺庙发甜茶给路人喝,一年只有一天,那就是浴佛节。”
“浴佛节?”
“没错,就是释迦牟尼的生日,四月八日。”
阿保张大了嘴巴。
“那么说――”
“包裹是在前一天寄到的,四月七日,所以寄来的人不是小彰。”
“哈哈!”阿保发出赞叹的声音,“感觉我也干得不赖嘛!”
本间检查纪念册最后附的索引和学生名册,发现关根彰子和野村一惠同属三年B班。难怪新城乔子会根据留言和学生名册,选择将毕业纪念册寄给了野村一惠。
从信的内容判断,乔子应该知道,关根彰子在东京生活不如意,对故乡的人而言是众所周知的事情。说不定是她们一起参观墓园时,听彰子亲口说的。
我们常常会和出租车司机或酒馆里邻座的陌生人聊起无法跟亲近的人说的心里话,因为是外人,反而容易说出口。更何况让彰子和乔子同行的是参观墓园之旅,说不定更容易聊到自己的身世。抱着特定目的接近彰子的乔子,也很可能努力挖掘那样的内容。
但是在那些谈话中,彰子并没有提到个人破产的事实,或许彰子对自己黯淡的过去也无法轻易说出口。
本间觉得很讽刺,如果当时提到了个人破产的事实,彰子现在应该还在拉海娜工作,还住在川口公寓……
“收到这纪念册时,寄件人的姓名和地址是怎么写的,你有没有问?”
阿保很遗憾地摇头。
“我问了,但她好像记不清楚,只记得是从?钟窦睦吹摹!?
那说不定就是川口公寓了。
“小惠突然收到这东西,她说过心里是什么感想吗?除了刚才你说的专程去领回却觉得不高兴。”
“她也觉得很惊讶。”阿保指着留言的文字说,“永远都是好朋友,这根本是随口一说。”
“她们不是好朋友?”
“也不是不好,但说不上是好朋友……”阿保苦笑道,“因为毕业而感动,女生就是这样。不过是写得肉麻了点。因为这个,小惠看了这封信后,还觉得‘关根还真会找麻烦’。”
阿保目光低垂,想了一下又说:“所以我完全没有考虑毕业纪念册寄来的日期,就直接认为这不是小彰寄给小惠的。”
语气很平静,意思却很确定。
“读了文字处理机打的信,我也认为不对,绝对不是小彰写的。”
“为什么?”
“我知道的小彰根本没有那么念旧,说什么把纪念册与自己现在的生活相比会难过,她才不是会那么想的女孩!小彰甚至说,她在学校里从来没有一件快乐的事情。”
也许是阿保说的那样,本间想。或许关根彰子从童年起就没有感受过幸福,所以一直急着想变成跟过去的、现在的自己不同的人。
本间甚至认为,这不是因为彰子刚好出身干单亲家庭,也不是在校成绩不好的缘故,不是这种个别因素产生的焦虑感。这是每个人心中都藏有的愿望,是一种生存的动力,也是让每个人成为一个“个体”的证据。
关根彰子为了达成这样的愿望,选择了不太聪明的方法。她没有去寻找“应有的自己”,而是买了一面可以看见错觉中的自我形象的镜子。而且她住在塑料沙漠的空中楼阁上面……
“小彰死了,已不在这个人世上。我终于相信了。”阿保低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