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尖嘴利!难不成是你丫头当的大夫!”秦大夫喝住两人,指着李云道:“他若半路上倒下了,有本事甭往老头子家里抬!”

齐帘被堵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只得对李云说:“李云、这个主我可不敢做。”说罢神色不安地示意天上,道:“府上啥情况你也知根知底、自个掂量!”

透过天井,李云这才发现天色已经半沉,隐约似要下起雨来了。这天时变化快,起先还晴空万里的,忽然就乌云盖顶,就差一道冬日闷雷了。李云想到这,脸也白了,嘴上喊着:“回去回去!”话音刚落,人已经跑到门外了。

秦大夫看着白府马车绝尘而去,脸绷着,踱步回了宅内。偌大的中药斗锁不住药材的味儿,屋内熟悉的药香弥漫。秦大夫走在药香中,脚步有些蹒跚,霍地停在刚刚李云站着的地儿上。那处边上便是药碾子等一概东西,他看了半晌,忽而笑了起来。

天愈发暗沉,寒风簌簌,打在脸上又冰又痛。李云回到白府的时候,天也完全暗下来了。

听闻白公子一行人还没回到府中,白府上下都慌了。白夫人手里死死攥着一把小小的平安锁,一直绷着腰坐在罗汉床上。惠萍伺候在身边,见她脸色发青,才稍是宽慰几句便让白夫人摆手止住。

这些年白公子是时好时坏。可从半年前发病至今,是一日比一日好,让人差些都忘了他身上的癔症!

这雨早不来迟不来,怎么偏偏就赶上这趟出远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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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雷(下)

冬雨终于下了,寒日里带着刺骨的湿意不一会就打湿了门白府门前的大街。李云在大门处徘徊,每每街上有避雨疾驰而去的马车声响时他总要探头去望一眼。

“不行不行!还是寻些人去接罢!”齐帘急性子,立马去安排人手了。

“我也去!”李云跟上去,齐帘止住他,轻斥:“病秧子一个!少添乱!”忽而门倌喊一句:“回来了!回来了!”果见雨幕中白府马车飞驰而来。

瞧见白公子回来,李云上前又慌又怕地把人仔细看了一遭,最后双手堵住白公子的耳朵,嘴里絮絮念着:“还好还好。”也不撒手,就这么别扭地将人领进门去。

因李云挡在前头,路是看不到的,白公子踉踉跄跄跟了几步,反而把李云那张慌张的脸看得细致。就这么走了一会儿,李云手伸得累,白公子就把人背起来。李云趴在他背上,双手还是紧紧捂住白公子的耳朵。

外头的雨越下越大,乌云盖住整个城镇,时而时翻滚,好像在酝酿着一声冬日惊雷。反正这景象让李云怕得厉害,好容易回了房,人刚坐下门外就一阵动静。齐帘领着两个护院进来,一个捧着一卷绸带,一个提着一串铁链,她脸色难看喊住了李云。

李云不明就里,直到齐帘道:“少爷、得罪了。”原来由于上回白公子发了病,这次怕他又跑出去受罪,就用旧法子将人绑住。可白夫人到底是心疼儿子,弄了上等的绸带先绑第一道,然后再上的铁链。

白公子没理会,他眼里只有李云。可李云却看着那铁链,一股寒意从脚底袭来,刹那钻到了胸口处,恍如浇着外头的冷雨,整个人拔凉拔凉的。

铁链锁在床脚上,而白公子被五花大绑,只能侧躺在床上。房内昏昏暗暗的,雨声哗啦啦响着,落在院子里,也落在心头上。李云眼巴巴看着,杵在原地像根木桩子。直至一声响雷轰隆而来,雷电劈开房内的晦暗,照亮李云不知所措的脸。床榻上不一会就传来急喘、像是忍耐剧痛,随即跟着第二道雷声,发出负伤野兽般的低沉哀嚎。

李云觉得自己飘到了床前,一把将白公子拥在怀里,双手捂住他的双耳;随后又觉得不够,拉拉扯扯将被子盖在两人身上,想把人死死藏起来。他将人圈在怀里,只是怀中那副身躯僵硬抽搐,每一次雷声之后不住地痉挛弹动,李云压都压不住!

白公子双眼通红,青筋暴起,头痛欲裂!入裙'??/23…0)6[9/2\3`96追]更

李云只能捂着他的耳,自己也绷得死紧,牙都不自主打起颤来。眼涩得发疼,不知何时一行热泪从右眼淌到左眼,继而湿润了双方交缠在床榻上的头发。

李云忽然记起上回在雨里大街小巷去寻他。

幸好他曾去寻他。

市井街头,终归找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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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干休

冬雨下到前半夜才停下来。

齐帘一直侯在厅堂外,直到房门开了,李云走出来。他没精打采地唤了齐帘给白公子松绑,齐帘手里捏着铁链锁头的小钥匙,探头看看房内动静才进的门。房内黑兮兮的,白公子还是在床上一动不动。齐帘先点的灯,烛光照亮白公子紧闭的双眼,她才敢上前解开锁。

李云蹲下身去解那串绑在床脚上的铁链。往常都是护院帮忙卸下铁链的,但齐帘看着他卖力,就上前搭把手了。哗啦啦地,铁链在地上甩成一小堆,接着绸带也被取下了。齐帘七手八脚地收拾绸带,斜眼一瞄,李云正用衣袖给白公子擦汗。白公子微微睁开眼,看看李云,又困顿地合上了。

她开始往外走,断断续续听到李云很轻地问话。

“渴不渴?

“……都是汗,难受不?

“我给你换身衣裳呗……”

房门关上,就什么也听不见了。

次日天气还是暗沉沉的,一大早雾气很大,湿湿冷冷的怪不好受。

白夫人大清早就过来了,此时白公子经过拾掇,人模人样地与白夫人母慈子孝一番。只是白公子身上留下的铁链痕迹太明显,白夫人聊了几句就受不了,匆匆走了。惠萍随着白夫人回了房,见她落寞地坐在罗汉床上,神色颓靡,胭脂都盖不住。正想着安慰安慰白夫人,外头就来人传话,说亲家罗洪又来拜访了。

罗洪这人也算不上不赶巧,就是眼识差一些。白府娶亲前后接济过罗家一大笔银子,但是罗洪就是个败家玩意,兜兜转转近一年,硬是亏得打回原形。先前明知白府早已找着了罗笙,却一直毫不上心。等手上拮据了,就趁着昨儿冬至,打着夫人挂念孩儿的由头上门来要人。白夫人根本不理他,将人耗在大堂上。罗洪脸皮不够厚,还好面子,若不是着急要钱,哪肯这么没脸没皮的。在白府整整耗了几个时辰,是越等越气。临着入夜,齐帘在大堂之外抬嗓子指桑骂槐,气得罗洪甩了杯盏拂袖而去!当夜就这么回了罗府,次日罗夫人一听他空手而回,哭哭闹闹地弄了一天,闹得他只得厚着脸皮再度登门了。

白府家大业大,合该是要点脸面的。罗家的闺女好歹是白府明媒正娶的少夫人,用四人大轿抬进门的,外头多少人看着,总得给亲家意思意思。

果然这回白夫人见了罗洪。

罗洪拐弯抹角地与白夫人说起罗府的状况,白夫人淡淡说:“三千两的卖女钱都败光了?”

罗洪脸上顿时一阵青一阵白,拍案而起:“亲家这是啥意思!”

白夫人云淡风轻地看了看他。

罗洪被那不屑的姿态气得不轻,新仇加旧恨一块儿涌上来,怒得直抖胡子!他指着白夫人骂:“林绯!莫以为我罗洪怕了你!兔子急了也得咬人!若我罗家与你不干休,白家也得不了好!”

25

药香

李云出门的时候差些让急行而来的轿子给撞了。身旁的白公子及时拉住他退了一步,才没磕着碰着。轿夫慌慌张张地踩住脚步,人没撞上,倒是轿子里的罗洪被颠了一下。罗洪刚在白府里受气出来,正是满腔怒火无处宣泄,探出头来正欲撒气,竟认出那是白公子,脸上更黑了。

娘是个泼妇,儿子是个疯子!白府上下没一个好东西!不过碍于白公子手脚功夫挺厉害,罗洪不敢随意触霉头。“晦气!”罗洪啐一口,悻悻地骂着轿夫,走了。

李云二人无端端被骂,但是轿子走得快,眨眼就拐弯没了踪影。李云愤愤暗骂“你才晦气”,然后继续哄着白公子上了侯在不远处的马车。这是齐帘替他们备好的。李云自昨夜就下决心将白公子带到秦大夫那儿去。本想大清早就出门,结果让白夫人耽搁了好一会。

备车一事也不大顺利。李云唤不动下头的人,只能请齐帘出面。齐帘想着好端端的,怎么跑那药房子去,自然不肯。李云假意咳几下,直把齐帘咳得脸上褪色,立马给他备了马车。待他拉着白公子出门时,齐帘却将人拦下了。三人在院子门口对峙。李云不吭声,抬眼朝白公子看去,眼神直晃晃的,那点小心思不言而喻。白公子眨眨眼,向齐帘看去。齐帘让白公子盯得浑身不自在,就去瞪李云。就这么一个来回,完全不用浪费口舌。白公子先迈出脚步,齐帘只得由他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