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维斯则像只停不下来的陀螺,一直在二人身边忙碌地转来转去。

等米娅从故事里回过神来时,才发现他不但已经收拾好了晚餐时的食物和餐具,还搭好了一个挡风挡雪的结界,并且在距离篝火不远的地方支起了野营用的帐篷。

……看来,今晚他们是打算在这里过夜了。

“啪”的一声,有人在她面前轻轻地击掌。

米娅一个激灵,将目光从一旁的阿尔维斯身上收了回来。

“这可不好,”

安德里斯笑着说,“现在是我在和您说话,请您多看我一点。不然,哪怕是对阿尔,我也会不高兴的。”

两人之间的篝火烧得旺旺的。火焰在木材上神气活现地晃来晃去,火光将安德里斯的面孔照得无比的清晰,就连每一根金色的睫毛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在方才说话的过程中,安德里斯一直悠闲地托着下巴,一副在街边的小酒馆里跟人闲聊吹牛的样子。

偶尔他也换个姿势,从行李里摸出一把坚果,有一搭没一搭地剥着。说到一半时,也时不时停下来,往嘴里丢一颗坚果仁,再悠然自得不过。

……可是他那明亮如晴朗天空、剔透如海面的蓝色眼睛里,却始终都没有一丝一毫的笑意。

“首先回答您的问题,”

见米娅将视线重新投回了他的身上,安德里斯满意地勾了勾嘴角,说道,“'皇帝的心腹',就是字面意思。斯诺是瓦伦提尼安安插到荒山镇的镇长,他是要替他办事的至于究竟是什么事,您别急,听我慢慢说就是了。这就像您玩游戏一样,要一个流程一个流程地打,不能中间跳关,您说是不是?”

米娅沉默地移开视线,没有回答他结尾处那个忽然拐到的问题。

安德里斯倒也没生气。他将手摊开,手掌上还躺着十来粒坚果仁:

“您要吃吗?”

“……不吃。”

米娅说。

“阿尔,你吃吗?我才剥的。”

安德里斯又去叫阿尔维斯。

“刚才吃饱了。”

阿尔维斯正在帐篷地边缘画防虫防野兽的法阵,头也不抬地回答。

“好吧。”

安德里斯耸耸肩,将坚果仁同果壳一起,丢进了面前的篝火里。

篝火一下子蹿高一小截,发出细小的、噼噼啪啪的爆裂声,火焰中腾起了一股淡淡的香气。

安德里斯随手拿起旁边的树枝,捅了捅篝火,轻声道:

“我之前猜测过很多次,如果我把事情都告诉您,您跟我说的第一句话会是什么……我没想到您会问这个。”

“说来也是,这才像你。”

他轻笑一声,自顾自地说了下去,“这让我想起一个古老的笑话。皇帝叫来大臣,说,我要把监狱里的犯人全都吊死,并且今晚要把三条鱼放到我的床上。”

“然后大臣就会纳闷地问:'为什么您要把三条鱼放在自己的床上?',您看,是不是跟您很像?明明前面讲的才是重要的事,您的关注点却跑偏到了别的地方。”

米娅依旧沉默。

她其实从曾不觉得自己笨口拙舌过,却唯独在这一刻,万千思绪堆在喉咙里,如同吸饱了水的棉花,沉甸甸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没关系,我不在意。你的确不在乎我,我也不是第一次知道,”

安德里斯轻声道,“我刚才说到哪儿了?我想起来了,巴德利·斯诺是瓦伦提尼安的心腹。这真令人惊讶,不是吗?一个偏远小镇的镇长,是怎么和远在天边、荒淫残暴的皇帝扯上关系的?”

第143章

安德里斯不顾斯诺镇长对他“好好休息几天再走”的劝阻,连夜从荒山镇传送回了千湖城。

走出传送阵的那一刻,安德里斯发现,世界在他的眼中,已经彻底改变了模样。

他能看见街上每一个人的“面板”,每一处建筑物的“介绍”。游人如织的街道、川流不息的城市,在他的眼中,全都变为了用数据与条目堆积起来的、可怖的存在。

回到法师塔以后,安德里斯大病了一场。

当两名偷偷摸出塔去疯玩了一夜的学徒,踏着日出的曙光小心翼翼溜回房间的时候,竟然在法师塔一楼的大厅之中,看见了一个倒在地上、生死不知的人形。

尽管看不清那人的面容,不过从那头灿烂耀眼的金发来看,此人应该是他们的学长兼好几门课程的任课老师,安德里斯·林德伯格。

不好啦,林德伯格学长因为查报告太严格被人杀掉啦! ! !

两名学徒吓得抱在一团,脑子里飞速闪过去一万个惊悚劲爆的小报标题并在接下来的一天之内,将这些标题迅速扩散到了整座法师塔。

好在,等他们终于稳定了情绪,瑟瑟发抖地一步一步地挪过去、伸长脖子一瞅时,才发现那人的胸口还有微微的起伏。

……看起来林德伯格学长并非是像他们想象中的那样,被怀恨在心的犯人捅了五六七八个汩汩流血的大洞,再扔在法师塔大厅里以儆效尤。

于是一名学徒留在原地,尝试用瞬发回复术为他治疗(他还没有学到治愈魔法的课程),另一名连滚带爬地跑上了顶楼,咚咚咚地敲响了老师的房门。

很快,整座法师塔都被吵得从睡梦中惊醒了过来。

幸好,这天老师没有出门做任务,也没有带队出去冒险。她甚至来不及换衣服,就穿着一身睡袍,跟着那名学徒匆匆下了楼,指挥跟在身后看热闹的伊登和阿尔维斯将安德里斯扶了起来,带去了塔里的医疗室。

安德里斯似乎是病了,发起了高烧。除了把他身上一些细小的擦伤处理掉以外,瞬发回复术和治愈魔法都对他没有效果。

塔中尽管设置了医疗室,却没有专业的负责人,通常都是高年级的学徒为低年级的学徒处理伤口,或是老师亲自来替学徒们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