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1 / 1)

事实上,从你第一次出现,他就感觉到了有什么不一样。

如果真要说,你给他的感觉和那个红头发的家伙有些像,但又有些微妙的不同。

在今天之前,你从未主动出现在他面前过,目光亦不曾落于他的身上。

可你的每一个垂眸、侧脸、微笑,都会给他带来奇怪的、异样的感觉,近似于心悸,每一次都比先前一次要来得鲜明。

这太奇怪了。明明除了抚养他长大的人,他根本就很难记住长相。哪怕是那个红头发的家伙,他也只记得是个“红头发”而已。

很自然地,他在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你,注意到了你身上的矛盾之处。

你的存在感太低了。

这并非是说你不善言辞,相反,他曾看你站在隔壁金匠家门口,和他家太太说了很久――准确地说,是听那位太太说了很久。话题从上午一直持续到中午,这个过程中,你始终扮演了一个很好的听众角色。交谈愉快。

可就在下午他去隔壁取镶嵌石台的金箔时,无意间问起你来,那位掌握了差不多半座城八卦的夫人,却露出了迷茫的神情,似乎连你是男是女都快要回忆不起来。

――可他明明第一眼就记住了你,根本无法忽略你。

不单单是你柔曼的身子,漆黑的头发,也不仅仅是你噙着微笑的唇,白皙的脸颊。还有某种让他感到十分亲切的、萦绕在你身边的“存在”,让他根本无法移开眼去。

只要你出现,他的目光便只能追随着你。

可他不敢接近你,不是害怕,不是恐惧,只是有些微妙的不敢接近――直到今天。

当你出现在他家门口的时候,你就站在他一臂之外时……

“别发呆!”前方,矮人低声喊醒了他的样子。

乌洛总算回神,帮矮人把装满了石料的车子沿着坡道上推。

他们运送的是宴会上用的白玉台子,十分沉重,一般需要两个成年人才能推动一台。但是矮人臂力惊人,而乌洛虽然看着削瘦,却有着完全不输于矮人的力气,因此两人可以一次运送四台。

矮人已经汗流浃背,前方是长得望不到头的车队,后方也是同样缓缓推进的队伍。

每年都会经历这么一遭。

宴会上大量消耗的不仅有食物,还有盛放食物的杯盏,甚至摆放杯盏的台子也是消耗品。醉酒后的神明们破坏力惊人,一般的制品根本承受不住他们大笑时的一掌。

――这没什么可抱怨的。

矮人这样告诉乌洛。

神明们在这个混乱的世界中给予庇护,凡人们回馈一点苦力不算什么。

要知道,经常有村庄突然之间就消失了――比如说上个月就有不死鸟偷袭了一座位于谷地的繁华城镇。当时没有神明在那个城镇里,也许有,但没人知道。

总之当那只羽毛绚丽的大鸟离开时,原本的城市就只剩下一堆细细灰烬,如同遗忘在河谷的沙地。

后来又来了只毛色相似的大鸟――据说它们在那里一同打了个滚,发情、交配、繁衍,然后那处就连灰烬也不曾剩下了。

乌洛对化成灰烬消失的城市并没有什么感觉。

他的感觉一向浅淡,几近于无。比如说运了那么久的石料,他其实并不累,不过,他知道矮人累了。于是他从腰上取了下午的那条布巾。

他已经简单地清洗过了,上面还有一点黑痕,他觉得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问题。

对他而言,不管是先前你脸上的那一点泥腥,还是落在布巾上的黑痕,都只是一点脏东西罢了。

他想把布巾递给矮人。可在他动作前,队伍突然开始骚动起来。他茫然地抬眼,顺着惊呼人群的所指,看到了天边有一片白色的云渐渐燃烧了起来。

……

万神3

你原本只是想去凑个热闹而已。

这里是巨人的地盘,至少目前还是。那只羽毛绚烂的大鸟闹事的地方就在巨人王庭的脚下,你不觉得它能全身而退――就连你自己,直接露面也不是什么稳妥的选择。虽然以你目前的能力,对付一只不死鸟的眷属十分轻松。

你真的只是打算过去看一看。

毕竟求偶期的鸟儿在巨人王庭脚下筑了个巢之类的,听起来就挺有趣的,不是吗?

但是这天,通往巨人王庭的道路上挤满了人。通天的、宽阔洁白的石阶上,人类们奋力推着车,满载餐具、食物、石台的队伍像是排列整齐的蚁群。他们总是这般忙碌、迟钝,对灾难毫无预感――这是对的,因为即使有任何预感,他们也做不了什么;就算想做点什么,也只能徒增慌乱,延长最后时刻到来前的恐惧。

毕竟灾难之所以称为灾难,便是因为突如其来,无可抗拒。

那只大鸟只是从山道的上空横掠而过,于是山道便在那滑翔的轨迹之下一切为二。明熠的、燃烧着的流痕,将蚂蚁般的人群切成慌乱扭曲的两段。蚁群意识到不对,纷纷丢下献给神明的贡品,想要从道路两边逃脱。

可神明的怒吼自山巅传来,于是原本飞离了的大鸟又绕了回来,煽动着艳丽的羽翼,沿着山道一路上扬。

接下来就是一场前所未有的混乱。

虽然突如其来的挑衅来得快去得也快,但万神的欢宴到底是被打搅了。

巨人的神明奥尔米尔十分不悦,甚至砸毁了半个王庭,于是丰收女神欧弥贝拉便许诺,她将降下祝福,欢宴必将如期举行。?k们的精灵盟友也答应给予帮助,表示可以勉为其难帮忙打扫一下从纯白之城通往王庭的石道,顺便搭救几个幸存的凡人――毕竟接下来全城的人类、下位的眷属都必须全力投入欢宴的准备中,能多几个人总归是好的。

你就是这样悄无声息地混入了清扫的队伍之中。

你并不擅长救人。你能做的只是带着干净的清水,擦亮袖中的匕首,予伤者一点舒缓的清甜,予将亡之人无痛的安宁――不死鸟眷属留下的死亡刻痕远非一般治疗术可以清除。

你打算做完这一切就离开,不管你原本来到此处的目的是什么。

虽然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此地刚刚发生的一切与你有关联,但当你面对满目的焦黑时,你还是感觉到了某种久违了的不适――遍地死气沉沉的黑色,死亡的颜色,看起来和总是萦绕在你身边的“厄运”十分相似。

你其实不该来的。

很早以前你就已经下定决心,远离人群,远离忙忙碌碌的、卑微的身影。这对彼此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