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1 / 1)

“是啊。”你笑着点了点头。

“很快就会结束的。”他像宽慰自己那般,又补充了一句,“会没事的。”

然而这次他没有看你,你也没有再回答。很长一段时间里,你们相顾无言。

过了一会儿,他开始询问起关于“那位”的事情,问你有没有见过“那位神之左手”,问他是不是有新的计划,比如说会面。

你立刻就敏锐地觉察到了,这位人前嚣张的天使,骨子里还是有着属于“阴谋家”的谨慎,以及来自抚养者的“敏感”。

――他在不安。

你感觉到了,却假装不知。

“我不知道。”你告诉他,“大多数时间我去王庭,萨斯利尔都在沉睡。我和他交谈的时间不比你们更多。”和梅迪奇不同,你选择直接以名字直接称呼那个全新的“造物”。

又过了一会儿,他和你一同望向了王庭的方向,像是感慨那样:“主很久没出现了――那位也是,亚当虽然没说,但总归是……”

但很快他又不说话了。因为他和你都很清楚,随着侵蚀的逐渐加深,白银城的创造者总是需要分出很多的精力来对抗,所以“不露面”或许就是最好的选择。这意味着安定,或者至少是暂时安定。

而你们也都非常默契地没有提起,其实你们可以直接选择去见那位“暗天使”,也就是梅迪奇口中的“那位”,通过确认他的意图,主的意图,来消除不确定性,缓解你们的不安。毕竟自从主深匿王庭之后,偶尔出来行走、传达?k意志的都是这位新晋的神之左手了。

可你们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回避。

尽管在你们和“主”最后的会面中,?k特别强调了,这位容貌和羽翼一样华美的天使之王得名“萨斯利尔”,会在地上代行全知全能的主的所有意志。遵照安排,那位天使直接宣称你为?k的副手,并与你一同组织起了“救赎蔷薇”,暗中代行了那位大部分的职权,仿佛全知全能的权柄依旧在安然运行。

甚至你可以说,这位天使之王的神态和那个人其实十分相似的――在聆听诸神的讨论时,他们总会低垂着双眼,用指尖轻轻敲击着面前的桌面,仿佛思索。

――但也仅限于此了。

神之左手要沉默得多,除此了会议之外,你们没有更多的交集。偶有几次,你的灵感有所触动,以为是受到了那个人的召唤,起身前去拜访他。但每次你到达的时候都被直接拒之门外,被告知神之左手在沉睡,有时是忙碌。

――仿佛冷漠的主人。

几次之后,你就不再去了,无论灵感有无被触动。你并不想做一个失礼的客人。

这种感觉其实很奇怪,甚至可以说是混乱。一个熟悉的人为了杀死他自己,创造了一个似是而非的分身,还把那个分身放在靠近他自己的地方,而你们又长期见不到那个人,难免就有了种“主人”已经被“分身”替换的感觉。

或者说,真正背主的感觉。

梅迪奇大概也有同样的感受,所以总是别别扭扭的,也不大愿意多谈那位的分身。

――直到现在,他像是寻求宽慰那般和你聊了起来。

你很难说清楚自己提到萨斯利尔的时候是什么感觉。你只能说,你突然就丧失了所有聊天的兴致。于是话题很快就冷了下来。

就在你以为你们的对话会不欢而散的时候,突然有人冲进了城门――跌跌撞撞地,要不是梅迪奇眼明手快,大概对方会被直接撞飞出去。而梅迪奇之所以避让,显然也不是因为什么谦虚礼貌之类的美德,不过是因为来人你们认识罢了:

舍米尔,年轻的巨人之子,就在大约几个小时前你们刚刚见过他,就在桂树镇。

他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你们,直接朝着亚当冲了过去,扑倒在了他的脚下。

“救救他们――”他说,“好像、好像是……瘟……”

在他吐出最后一个词前,你将他静默了。

而几乎是在你动作的同时,你听到了熟悉的祈祷声,就在前一个晚上,你听了整整一夜。

看梅迪奇的神色,你知道,他也听到了。

葬列1

你们立刻返回了月桂镇。它已完全被迷雾包围,呈现出海市蜃楼般的虚幻之感。如果说前一个晚上镇子还算是个胆大者可以踏足的诡异之境,那么现在看起来则已不像是活物可探访的人间之土:正午阳光炽热,这个不大的镇子却完全隐没在了厚重雾气之中,只剩一片虚糊的灰影,在烈日的光照下无法窥清任何细节。

你想起来了,在你们悄然离去的清晨,镇中就飘着淡淡的雾气。你以为那不过是来自镇中河流的水雾,却不想不过半日,它便已彻底笼罩了整个小镇。

原本镇中只是有些诡异的气氛彻底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全然的死寂。舍米尔的神色也不见了前日的不安,已经可以说是惊惶了。他不断地祈求着向亚当,似乎觉得你们只要一抬手就能轻松驱散眼前的雾气。

你们确实有尝试过。梅迪奇看了一眼亚当,在得到允许后,道路两旁的树木与花草便燃烧了起来,就像是点燃的蜡烛那般明亮地燃烧。但是那光却无法驱散边上的雾气,只能为你们大致勾勒出隐隐绰绰的路径,仿佛邀请。

“分头吧。”亚当很快就做出了决定,他和舍米尔一起,梅迪奇与阿蒙则自行搜索,梅迪奇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没有进镇子里,而是朝着外面走去,阿蒙则是直接去了镇子中心。至于你,你选择和舍米尔他们一起。

原因很简单,你还能听到舍米尔叔叔的祈祷声。在来的路上,舍米尔魂不守舍,好不容易才勉强说清楚了,貌似是镇子里出现了“瘟疫传播”的迹象。本来那些血肉剥离的症状是绝对不会对外来的旅人造成损害的,也不可能影响到在日间的正常生活。但就在今早,两个来采买的血族直接死在了太阳升起的时候,血肉剥落,模样极惨,就在镇子中心。而在那之后,出来劳作的人们立刻感觉到了不同程度的皮肤灼痛。

后面的内容舍米尔言语混乱,完全说不清楚,只大概提到了,他的叔叔看到情况不对,立刻让妻子和小女儿直接去舍米尔那边的下午镇避难了。剩下的人则需要留下处理问题。他一直没说清楚问题是什么。

肯尼祈祷的声音已经逐渐微弱了下去。距离你听到祈祷再来到镇外,事实上不过叁五分钟。你不再理会舍米尔近乎呓语的呢喃,也没有和亚当打招呼,直接就来到了你们借宿过的屋子里。

里面一片漆黑,完全不是正午室内该有的样子。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你还是在看到眼前的景象时,皱起了眉来:

一只血肉模糊的怪物,或者两只,你不是很清楚――其中的一只你确实认出来了,是肯尼,因为那是属于他躯干的上半部分。他躺在地上,嘴唇还在开阖,正在断断续续地向你祈祷。另一只,你看了第二眼才分辨出来,那是由他下部分躯干生出的怪物――以两条大腿作为行动的部位,断裂处成了吞噬的口,没有容纳和观察的器官,只会凭借想要变得“完整”的本能欲望,疯狂地寻找血肉将自身补全。肯尼消失的胳臂显然就是这个过程的结果。

怪物在房间中狂躁地徘徊着,几次都绕过了肯尼。看样子,你先前顺着祈祷送给他的隐秘与恐惧的力量多少还是发挥了一点作用,那力量在他刚刚一分为二时,将他还有理智的上半部分保存了起来,避免他被自己身体分离出的怪物给直接啃食――直至你的到来。

你抬手,漆黑的镰刀在深黑的屋子中甚至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就结束了那畸形丑陋的怪物,将之变成了一滩碎块,彻底阻绝了它重新变得完整的可能。

然后你来到了肯尼面前。

你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情。你甚至能还颇为自嘲地想,你的运气大概真的不怎么样,哪怕你已经非常小心地控制萦绕在你身遭的“厄运”了,这“不怎么样的运气”依旧会传染给你周围的人,包括刚刚皈依你的“锚”――他看起来可真惨啊。

他大约是不知道自己有多惨的。当你的双手覆盖在他的伤口上时,他眼中流露出惊讶又满足的神色,哪怕在黑暗中看来也有种发光般的错觉――尽管那光看起来已经很微弱了。

“真的是您……”他喃喃,“希望昨天她们昨天没有冒犯到您。”

“不会,”你微笑,“她们很好――我很喜欢您太太做的菜。”

“您知道吗……”他梦呓一般地呢喃,死死盯着你的位置,“我――我们一直以为神已经消失了,请原谅我们的冒犯……但是我们真的、真的太想……”

他说着说着就开始咳嗽起来。血液和内脏的碎片从他的口中涌出。疫病已经让他的身体崩解,你能做的只是让他“不痛”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