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1 / 1)

他们祈祷你们为他们减轻苦痛,消除诅咒,直至能重新注视光明之火。他们已不再向那位“全知全能”的造物主祷告,因为他们已经祈祷得太久,痛苦依旧,而主却从来视而不见。

――萦绕在月桂镇的诅咒持续已久,不是几天,不是半个月,甚至不是半年。

早在一年前,刚刚出现一点“夜间皮肤灼痛”的症状时,他们便已向白银城报告,得到的却只有语焉不详的回复。

不是瘟疫。白银城这样告诉他们。

后来问题逐渐严重,便得到“夜晚不要用火”的告诫。

然而夜晚渐长,无人能理解他们的惶惑与痛苦,或者说不愿意去理解。被追问得多了,白银城也只是让信使带去了一句近乎冷淡的回复:“不如查查你们身体里的血。”

于是茫然无措的巨人们翻遍了遗落在祖辈石碑上的记录,一点一点拓印下那些模糊的字迹,苦苦思索,才最终摸清了一点头绪:

――是诅咒。

很可能同远古就已经死去的月亮之母“莉莉丝”有关。传闻中她并没有真的消失,只是徘徊在神明注视不到的暗影之中,近乎怨恨地注视着她健忘的眷属们,怨恨他们轻易就遗忘了具有庇护作用的阴性之光,只知道赞美太阳,就像愚蠢的飞蛾只会盲目追逐可能导致他们毁灭的灼热之火,全然忘记了这世上的光从来不仅限于一种。传说中,她尤为痛恨自己的后裔,因为在大陆来了新的征服者之后,他们就这样轻易地屈从了。

巨人从不曾信奉月亮之母,但先祖却曾经与月之眷属交好。因此在漫长的繁衍生息过程中,部分巨人的血统中不可避免地混入了一点属于“月亮”的部分,来自于血族。这样的诅咒原本算不得多么严重,大部分的血族都有抗性。他们不屑对远古的光祈祷,偶尔日光带来的一点灼痛,不过是提醒他们要坚定信仰阴性之光。

但是巨人不行。天生追求阳性之光的种族如何能放弃对“光”的渴望?

所以他们只能向来自远古的光祈祷,希望能得到救赎。但是“光”始终没有回应他们。灼痛的症状越来越严重,直到上个月终于出现了近似于“瘟疫”的血肉剥落症状。所以很自然地,为了活下去,他们开始抓住一切能祈求的对象――包括向那些以“救赎”为名,在隐秘的阴影中行走的神明们。

你们的容貌与身形深藏于暗影之中,悄然降临在了痛苦无声的巨人们面前:

你为他们带来安宁,减轻痛苦;命运天使赐予他们一点点好运,保证他们近期不会因为一点意外在夜间撞见“不必要之光”;而火焰天使则送来了“光已被侵蚀”的讯息,告诉他们新的光终会在血中重生,于火中降临,只要他们的信仰依旧,那么纯净的新生光终会重新降临世上,庇佑?k的追随者们。

布道的最后,你们满足了他们愿望。

红发的天使打了个响指,于是所有的蜡烛便像得到了春讯的花那样一朵接一朵地绽放开来,金红的、明熠的火焰之花在冰冷阴暗的墓地间次第盛开,于黑暗中点亮了所有人的眼眸,却没有给他们带来任何伤害――在你隐秘的帮助下。

他们其实无法感受到任何烛火的热度,呈现在他们眼前的不过是一片与黑暗无异的冰冷之光。

但足够了。不过是这样一点点“没有被光抛弃”的小小安慰,就足以让他们无比虔诚。所有人都满足地低下头去,注视着自己面前的那一点亮光,在“光依然存在”的信念中低声祈祷,祈祷着能重新看见光的未来。

你注视着祈祷着的人们,直到晨曦逐渐驱散黑夜,日光再现,才撤去了所有的力量。

黄昏4

一晚上计划顺利,你们的心情都还算不错。你们和舍米尔在镇子外面分手道别。巨人的年轻人似乎因为事情没有彻底解决的缘故,十分沮丧。对此亚当也无能为力。他本来抱着为父亲巩固“锚”的想法而来,可真正遇到了问题,却发现自己似乎根本无从下手。

刚才你们离开肯尼家的时候,巨人的妻子当着亚当的面狠狠甩上了门,直白地表达了不满。亚当自然没说什么,只是在那些隐匿窗后的窥探目光中默默离开了。

他前一晚上休息得不是很好,眼中有淡淡的倦意。可即使如此,在离开镇子之后他也没有打算直接回白银城,而是选择慢慢地走回去。路上,他一直低垂着眼,仿佛在思索着什么。

你不是很在意。你所拥有的温情向来淡薄,而且此刻你的心情真的不错。你拨弄着离开时巨人小女孩儿偷偷塞给你的花束:小小的一把白色雏菊,中间藏着她自己和父亲学着做的蜡烛,歪歪扭扭得可爱。你想到女孩儿趁她母亲不注意、对你小声说“谢谢”时候的认真模样,唇角不由地弯起。

你沉浸在自己小小的愉悦中,对亚当的提问几乎毫无防备。

他问你们:“巨人的诅咒和‘月亮’有关吗?”

所幸你们离开的时候,你给所有人的伪装还在,因此你和梅迪奇突然变化的脸色并没有落在心事重重的少年眼中。

“为什么这么说?”梅迪奇问。

“因为……”亚当踌躇了一下,“很奇怪。”

他说,昨晚将巨人送出去浸泡在水里的时候,他还没有注意到哪里不对,但刚刚才想起来,昨晚是有月亮的。很显然,在室外的时候,月光并没有对巨人造成伤害――那么这种诅咒所针对的目标就非常清楚了,是灼热之光,阳性之光。

如果换一个地方,那么你会毫不吝啬对他的称赞,甚至为他鼓掌。但此时此刻,你只能假作惊讶,并顺着他的话温声询问,明天――或者过几天,是否还要再来镇子一趟。

“或者我们可以去隔壁下午镇看看?也许能收集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也说不定。”你这样提议。

“嗯!”亚当肉眼可见地精神了不少,并期待地看你,“明天你也来吗?”

“自然。”你说。

他望着你抿唇微笑起来,可没一会儿就有些不自然地移开了眼去,带着年轻学者般的青涩,像是十分不习惯注视美丽的姑娘。

不过他很快又重新望向了你。他太敏感了。虽然你依旧言笑晏晏,但他已经注意到了你心情微妙的转变,还有你在提议之后流露出的疲惫神色。

“你很累吗?”他关切地望着你,“昨晚也没休息好吗?”

“有一点,”你温声告诉他,“一会儿你还要去布道吗?”

“啊……是的。”亚当捏紧了他手中的经典。

就这样,你成功地转移了他的注意力。一路上没再发生别的什么事,你目送着他在白银城开始了新一天的忙碌,这次由乌洛琉斯陪着。你看他们和昨天一样站在树下,看亚当眉眼恬静柔和,像个圣光环绕、亲临人间的天使。虽然他的模样依旧青涩,但已经与那位唯一的神明非常相似了。人们膜拜他,信赖他,与对他的父亲一般无二。

你看了一会儿,才慢慢转身离开。

就在你要离开白银城的时候,你发现那个红发的男人正在城门边等着你。

在离开了侍奉的年轻主人之后,红发的骑士看起来更像个无所事事的人类了。他将地龙踢翻一边,取代它的位置守起了城门来。他懒洋洋地靠着墙,环臂在胸,和他肩膀上的乌鸦一样眼神放空,漫无目的地转着――除了你的位置,哪里都转。

但你知道,他确实是在等你。他特地拦在了这里。

你当然不会逃走。

你走到他面前,也没说话,只是非常自然地伸出手去,朝他脸侧抚去。对方立刻警惕起来,脸上还挂着笑,可那眼神确实十分警惕。

“喂喂,女士,”他说,“你这么主动不合适吧?不如还是让我来……”

“不过来吗?”你有些遗憾地看着他肩膀上的那只乌鸦,后者在你即将抚上他那纯黑的羽翼时,直接拍拍翅膀飞走了。它显然很清楚,只要不走,你还会持续逗弄它。

――对习惯恶作剧的人来说,再没有什么比“被恶作剧”更让人讨厌了。

你遗憾地看着那小小的黑点飞向了它的兄弟。这个吝啬的家伙甚至连一片细腻的羽毛也不肯给你留下。你明明记得它是只喜欢掉毛的小乌鸦,每次来你的住所都会留下好大的一把,收集起来已足够为它做一只专属的软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