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夜色犹如一道暗沉的寂寞之影,静待着破晓时分击溃那层深沉的寂寞。直到身边的呼吸渐渐平稳,杜倪风才掀开了被子,下床,走到窗边,凝望那夜色的漆黑风景。
他想他的人生,自从闯进一个名叫何朝阳的男人后,便走板了,他要用那么长那么长时间慢慢尝试着去抹平那晚的激荡,那么难那么难。
他闭上眼,最后一点眼里的光亮也消失怠尽了,他的身影终于和浓浓的夜色混合,浑然一体。
第九章―1
海沫被一阵争吵声所惊扰,醒来,眼皮沉重。头重脚轻地下了楼,客厅里一股诡异的气氛迎面扑来,砸向脑门,“嗡”得一声,满眼的人影摇晃。
苏静澜正倚靠在沙发上嘤嘤然地低泣,她的身旁散落一些旧照片,泛着积压已久的黄。不远处,正是那争吵声中的强势者,杜倪风。他的身体似乎刚刚有一些多余的能量被释放,皮肤因为突如其来的刺激而泛红,入眼,是毫不掩饰的怒意。
海沫没有轻易地走过去,她不明白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记忆里,杜倪风似乎从来没有这样过,把大大的脾气不留余地地抛给自己的母亲。
苏静澜止住了哭意,低下头来。杜倪风就那么看着她捡起脚边散落的照片,手指微微颤动,眼神无辜。心里悄悄掠过一丝后悔,又忽地被莫名的蛮横所代替。
“那些旧东西都扔了――”几乎用地是吼,他发现克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苏静澜拾起照片,面对他的叫吼却无动于衷,不知是没听到还是不愿意听到,抱着厚厚的相册,上楼。海沫被路过的她所撞到,顾不上揉揉手臂,便伸手来扶她,却被她下意识的挥去,直直的向楼梯逼近,背影落墨。
海沫伸出的手就那么举在那里,似乎忘记了该用怎样的动作恢复原态。终于缓过神来,向屋里那具人影走去。
“别过来!”
她突然听见他的声音,如同一个即将崩溃的山丘,泥土滚下来,砸疼她的脚背,移动不了半步。
“你别过来――”他重复,隐晦而难堪。
海沫站住不动,她看不见他此刻的表情,怎么会知道他是多么的狼狈。他突然破门而出,脚步很快,如同停滞便是末日。
少年的人影如一屡即将泯灭的烟尘,迅速地飘动,隐没在这秋意阑珊的晨,整个上午,再没出现过。
家里的清冷得有些凄凉。海沫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读一本书,几次停顿,心不在焉。
午后,杜倪风仍然没有回来。
她接到画室老师的电话,掀来窗帘,外面的阳光仍然毒辣。她决定撑一把伞拎起工具走出房间。刚上了公车,靠窗坐下,就看见路边拼命挥动着双手的宋青禾。
司机终于停了车,他脚底打滑地上来,直奔海沫的方向。
来不及喘气,恨不能拔出碍事的舌头。“终于等到你了!”
“你一直站在外面等我?”海沫有些诧异,看他满头的汗水,不禁好奇,“你等我干什么?”
他忙着喘气,又支吾起来,全然没了从前那股子吊儿郎当的样子,竟然有些赧色。
海沫看着他的这副不干不脆的样子,不禁皱起了眉,把头背过去,觉得他莫名其妙。
他也就乖乖地禁了声,又恨不能吞下自己不够伶俐的舌头。
“我下车了。”不知颠簸了多久,一直沉默的海沫突然拎起身旁的画具,连忙向车的后门走去,顺便好心的提醒了身旁一直灵魂出窍的宋青禾。
下了车,还是看见他车门夹住了衬衫的衣角,刚想回头冲司机破口大骂,却冷不丁地看见正盯着自己的海沫,连忙吞了口水,咽下所有让人不愉快的字眼。
那副欲言又止又满腔不甘心的模样叫海沫不禁莞尔。
“你跟着我干什么?”提着东西,走在前面。
“我帮你!”他连忙伸手,作势要夺过她的东西。
“不必了。”海沫闪过。
“没关系,我来。”他毫无挫败感,步步紧逼。
海沫只感觉到手里的重量突然在瞬间释放,空荡荡的有些不习惯。
他似乎对通往画室的路很是熟悉,当到目的地,便急着告知。
“到了。”像个向大人邀功的孩子。
海沫把东西接过,道了声谢谢。连忙进门,忘了招呼他一声,心想他尽管去该干什么干什么,便头也没回的进了画室。
画室不大,是个私人的小画室。里面有些热闹,偶尔有几声爽朗的笑声,似乎有新同学来学习。她找了那处靠墙的角落坐下来,整理了材料。刚抬头就看见老师望着她,对她笑了笑。许久没来,其实这便足够了,虽说云淡风轻,但是并没有彼此遗忘。
静下来的时候,海沫可以连续几个小时,保持一个呼吸的频率和一个原始的坐姿,就那么潜心地进行一个小小的练笔,不觉得累,反而忘乎所以,如鱼得水。
交了作业,老师拉着她聊了几句,才收拾了东西打算回家。
海沫在车站又碰见宋青禾,他的耳朵里塞着耳机,不知听着什么刺激听觉的节奏,不禁摇晃了自己的脑袋。地上是几团随手被撕烂的几张信纸,揉成团,负气地躺在他的脚边。
“宋青禾。”海沫试图叫他。“你怎么还没走?”
“……”他连忙摘下耳机,“我在等你。”
“等我?”海沫更诧异了,忍不住第二次地问道“等我干什么?”
手心盗汗,终于脱口而出,“送你回家。”说完,冷不丁地夺过她手里的东西,嘴里振振有辞,“走吧。”
实在没有拒绝的道理,海沫跟在他的身后,风吹起他的头发,海沫看见他的脸被涨得通红。
上了拥挤的车,一路停停走走,终于到了。他先蹦下车来,小心翼翼地看着海沫下车。
两人并肩而走,海沫手里拿着一把此刻有些多余的伞,脚步轻快,几次扭头,都瞥见宋青禾那一脸的欲言又止。
但愿他――
他的声音突然打断海沫的思虑。
“再见!”不知道他看见了什么,只见他把东西一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反方向一路小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