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思强发觉有些不对,猜她大概又想起了父母,赶忙把她搂进怀里,轻轻安慰着:“不用写了,有些事情现在没法想,就先别想。”
过了好一会,赵清雪才慢慢安静下来,她看看刚才写了一半的地方,无声地叹了口气,加上一句:“我答应过我妈的,不管怎样都会好好活下去。”其实那天她赶到医院时,母亲尚有一口气在,好像在等她,母亲看到她,要她发誓一定要坚强的活下去,直到她发过誓,才放心地走了。
王思强看她写完,大概猜到了一些,只觉得心疼,有什么能比眼看着最亲的人无可挽回地死在面前更让人心痛的?他什么也不说,只是紧紧地抱着赵清雪。
不知过了多久,王思强的手机叮叮咚咚的响了起来,他拿出来一看,是吴莹打来的,就接了起来。
吴莹上来就问:“赵清雪还在你那吗?”
“对,你找她吗?”
“嗯,我还是跟你说吧。估计现在也只有你才做得到了,你能不能她带回医院?”
“为什么?”
“她吃不下饭,不到医院输液。你说会怎样?”吴莹想起这事,还有些气,声音不觉高了一点。很明显王思强既然能找到赵清雪,又能让她甘心情愿的跟他走,那他大概就是那个赵清雪一直放在心里的人了。可是他怎么就不劝劝她回医院呢?
王思强并不生气,朋友都是为了赵清雪好,他淡淡解释道:“她从昨晚开始,就已经可以吃一点东西了,虽然还是不多,但希望可以不用再输液了。”
吴莹一听更加确定王思强就是赵清雪一直等的那个人,他居然能做到让她吃得下饭,只希望他也能把她劝回医院,于是吴莹又说:“她肯吃饭就好,可是她的失语也要早治才行,不然也许以后真的再也没法说话了。所以你还是尽早把她带回医院吧?”
王思强看看怀里的赵清雪,知道她已经听见了一切。却发现赵清雪正一脸坚决地冲她摇头。他没办法,只好对吴莹说:“她现在好像不愿意。等一下,我会再劝劝她。如果可以,我会尽早把她送回医院的。”
吴莹也没办法,叹着气挂了电话。
“为什么不回医院?”王思强尽量温和地问。
过了一会儿,赵清雪才艰难地写了几个字:“父母在那里去世。”
“那我们换一家医院好不好?”
赵清雪接着写:“我也没什么病,为什么住医院?”
“话都不能说了,怎么是没病呢?”王思强耐心地劝她
这一次,赵清雪想了好久之后,才写道:“一直觉得父母虽然走了,却舍不得我,又不能带我走,就把我的声音带走了。能不能说话对我来说并不重要,我也不想把声音找回来,只希望它能代替我在另一个世界一直陪着父母。”
王思强看得心酸,既然她这样想,就随她吧,如果她能好过一点,他对她能不能说话也是不在乎的。于是他说:“那好,你不想回去,我们就不回医院了,我们就住这里,我陪你。”
赵清雪听完,安心的闭上眼睛,又躲进了王思强怀里。
过了好一会儿,王思强说:“不过我还是得回家一趟,取些东西。跟我一起去好吗?不会很久的。我不想让你一个人呆着。”
赵清雪想了想,点点头。
到王思强家时,是王妈妈开的门,看到的瘦了一大圈赵清雪,自然的伸出双臂,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王妈妈拉着赵清雪进了屋,坐到沙发上,和蔼的摸摸她的头说:“思强已经把发生的事都告诉我了,别再伤心了,再难过也不可能改变事情的结果。安慰的话估计你也听腻了,我只告诉你一句祷告词吧,我以前很喜欢的,希望它能让你心情好一点。”
王妈妈标准的美式发音,一字字慢慢念给赵清雪听:“God, grant me the serenity to accept the things I cannot change; courage to change the things I can; and wisdom to know the difference.”。念完之后,又翻成中文说了一遍:“上帝,请你给我冷静去接受我不能改变的事;给我勇气去改变我可以改变的;给我智慧让我能分辨两者的区别。”
赵清雪把王妈妈教给她的话,在心里默默念了两遍,不可否认,那是很有哲理的一句话。大概很多时候,也这正因为没办法冷静的对待一些自己无法改变的事,人才会想求助于神吧。
看她低头思考,王妈妈也不打断她,默默端来一杯温水给她。
很快的王思强收好了一只大包,从房间里出来。走到王妈妈身边,有些愧疚地说:“妈,对不起,这次回来不能陪你了,不过我会尽量多回家看看。”
王妈妈慈祥地摸摸王思强的头说:“没关系的,放心地去做你自己想做的事。何况在美国,哪有成了年的孩子还住在家里的?一定被人笑话。”
王思强感激点点头,然后拉起赵清雪说:“走吧,我们回去了。”
赵清雪对着王妈妈无声地说谢谢。王妈妈读懂了那简单的唇语,又拥抱一下赵清雪,才说:“不用客气,你那么聪明,一定明白我今天告诉你的话的。”
从王思强家出来,赵清雪请王思强带她去她家里一趟,她简单的收拾了一点东西,然后看了眼有些空旷的家,有些决然的锁了门,和王思强一起回了他那套城东的公寓。
那些日子,王思强从不让赵清雪一个人闷着,也不给她任何机会独自伤心。他从家里带了很多书过来。开始的一个星期,他每天在家陪她看书,看电视,看碟,给她讲他在美国的生活,还把电脑里的几年来的照片一张张翻给赵清雪看。后来,他看赵清雪情绪好了一点,就拖着她到处走,也不一定去哪里。有时两个人会手拉手的去买菜,然后赵清雪做了,他们一起吃。有时候会一起去看场风花雪月的爱情故事,然后在夜晚,两个人静静地一路走回家。兴致来了,两个人也会去哪个公园转转,不经意看到别的情侣花前月下时,两两相望。因为赵清雪一向喜欢安静,所以两个人呆得最多的地方,还是两个人一起住的那套公寓。
很快的,赵清雪发现她也真的喜欢上了那个王思强给她的新家,不是因为房子有多大,也不是因为装修有多豪华,只因为在那里她几乎每时每刻都会看到那个好像自己已经等了一辈子的人。
他们在一起的日子简单而安静,本来两个人都不是多话的人,现在更只有王思强有时在赵清雪耳边轻言低语。赵清雪真想说什么,就找张纸,写下来,拿给王思强看。后来,她有一天找东西,翻开一只抽屉,才发现她写得不管是什么,王思强都收着,居然还按日期整理好了。她取出来一页一页看过去。开始那几天时,她写得每句话大都带着伤痛,有些纸上甚至还有淡淡的泪痕。一个星期之后,虽然还是伤心的话多,但偶尔也会有几句看起来还正常的。其中一张纸上有两行字,分别是
“出去买菜好不好?想吃菜心,我来做。”
“我们一起出去买。”
她还记得,那天,快午饭时,她忽然就想吃清炒菜心,那大概是父母过世之后,她第一次找到想吃的东西。于是她写了第一行。王思强看到,特别高兴地吻她一下说:“终于等到你自己想吃东西了。”就要出去买菜。所以她又写了第二行。让她印象最深的是,那天王思强很开心得笑了很久。
后面的纸上,平和的话越来越多,伤心的话越来越少。读到那些话,不觉就会想起那些话后面的一个个故事,于是她明白了,他一直都在用半步不离的陪伴,无限的温柔关爱在为她疗伤止痛,也正是因为有他在,她的胸口才终于不再流血。虽然也许还要好久,那伤才会愈合,但至少现在已经不会再痛彻骨髓了。
那天王思强接完电话,在书房里找到正拿着一叠纸发呆的赵清雪。他微笑着走过去,从后面把她抱住问:“想什么呢?”
赵清雪拿起一张新纸,写道:“谢谢你这段时间一直陪我。”
王思强看到反而叹了口气说:“总觉得对不起你,这么多年,让你一直一直地等我。其实我要谢你,谢你愿意在最伤心的时候信任我,依靠我。”说完,他把赵清雪转过来,温柔的吻她。
隐忧
那一段日子,王思强一直起得都很早,赵清雪不知他在忙什么,也没打算问。她只知道,每个清晨,她起来时,总能在厨房找到他,总能看到的几乎都是相同的一幕,那个她爱了不知多久的人,一手拿书,一手拿粥勺,默默地在那里给她煮粥。虽然每天都看,但每次看到她还是没法不感动。
一天早晨,王思强又在那里做相同的事,连书好像拿的都是同一本。赵清雪忽然好奇,想知道什么书能让他天天看,就从王思强手里要过来。一看才知道是英文版的《圣经》,她有些奇怪的看王思强一样。王思强微微一笑,拉出脖子上挂着的十字架给她看。她那时才知道,原来他居然信上帝。宗教她不是很懂,也不排斥有信仰的人,所以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只是有些吃惊。
王思强看到,耐心的把缘由告诉她:“以前,还是旧上海的时候,外婆就在教会学校读书,信天主教。后来到香港之后也一样,母亲自然也是一出生就受洗的天主教徒。再后来,母亲随外公搬到美国之后,因为不喜欢天主教的等级制度,再加上她做事一向随心,就干脆改信了基督教,但很虔诚,所以我出生之后,也就把我也教成了基督徒。”
赵清雪这才明白为什么王妈妈安慰时,只告诉她一句祷告词。她看着王思强笑笑,表示明白了。因为以前大学时为了学英文,也看过英文版的《圣经的故事》,她便拿着那本圣经随便翻着。发现真正的《圣经》居然比她以前读的那本要艰涩很多,以她的英文水平,读起来很费力,于是她又把它还给了王思强。
王思强笑笑接过来,翻开一页,指着其中他加重过的一段给她看。
“Love is patient, love is kind. It does not envy, it does not boast, it is not proud. It is not rude, it is not self-seeking, it is not easily angered, it keeps no record of wrongs. Love does not delight in evil but rejoices with the truth. It always protects, always trusts, always hopes, always perseveres. Love never fails. ”
赵清雪读了老半天还是似懂非懂,于是王思强把中文版的背出来给她听:“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爱是不嫉妒,是不自夸,不张狂,不做害羞的事,不求自己的益处,不轻易发怒,不计算别人的恶,不喜欢不义,只喜欢真理;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爱是永不止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