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道,“我堂伯开粮铺的,村里的几口井干涸后,我们原想进城投靠他,发现不对劲后提前出?了城,一路北上逃荒,根本?不知岭南人的事...”
“那你们算幸运的了。”窦娘子右手杵着树枝,顿觉整个?人轻松不少,“都说那些人凶狠残暴,凡他们所经之?地,无?不血流成河。”
“咱现在不怕他们。”赵多田满脸坚毅。
窦娘子晃了一下神,不怕吗?她们听说后都怕得不行?呢。
赵多田继续往前走,“山里易守难攻,岭南人进不来的。”
窦娘子回想自?己看到的围墙,心有怀疑,不过想到岭南人真要越界,她们村首当其冲,这样一来,山里算安全了,抱着这个?想法,进村后,她挨家挨户敲门,让她们到古井边集合。
她大嫂是村长,出?事后,村里的事就?落在了她头上。
天还未亮,村里静悄悄的,是以窦娘子的叩门声格外突兀,甚至吓得孩子夜哭不止。
赵多田过意不去,“婶子,大家都睡了,不然等天亮再说吧。”
房屋密集,村口进来便能看到正中央的井,窦家在井水右侧,窦娘子一家一家敲下去,到自?家门前时,门倏地从?里拉开了,露出?一张形容枯槁的脸,“怎么现在才回来?”
窦娘子不答反问,“大嫂怎么样?”
老妇侧身让开,见她身后跟着两人,欲言又止。@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窦娘子指着赵多田,“他们是戎州人,在山里住了已有数月,这次来是接我们上山的。”
她想好了,无?论村里人愿不愿意,她都会带着家人搬到山里去。
老妇蹙紧眉头,“你想好了?”
“娘,我知你舍不得大兄他们,怕他们回来找不到我们,可官府不给咱活路,咱待在村里,早晚会没?命的。”窦娘子从?没?用这副语气和婆婆说过话,进村前,纠结许久,现在说出?口,安心了许多,“山里有好几个?村,大家一起开荒,一起围墙,有商有量的,比村里安全得多。”
说话间,窦娘子引小两口进了堂屋。
堂屋黑漆漆的,赵多田手里的灯笼一照,差点跳起。
墙面斑驳的角落,几个?光秃秃的脑袋嗖的探出?来,他以为看到了鬼。
“阿娘...”一道软糯糯的女声传来。
窦娘子鼻头一酸,迅速低下头去,“阿娘回来了。”
赵多田稳住心神,定睛一瞧,却是四个?剃了头的小孩,她们靠墙坐着,身上盖了一床深灰色的被褥,身下垫着草,像被谁藏在那儿似的。
窦娘子上前,抱起眼眶泛泪的女儿,“在家有没?有听阿奶的话?”
小姑娘靠在她肩头,嘤嘤哭了起来。
窦娘子拍着女儿的背轻哄,“阿娘回来就?不跟朵儿分开了。”
小姑娘没?有止住哭泣,反倒哭得更大声了,另外三个?小孩坐在那儿没?动,但看眼睛也?是红的。
这时,隔壁屋里传来剧烈的咳嗽,窦娘子如梦初醒,“朵儿快睡觉,阿娘看看大伯母去。”
朵儿紧紧抱着她的脖子不肯撒手,赵多田虽然没?有孩子,但逃荒路上,族里最小的堂妹一直是她背着的,平日他离开久了,小堂妹也?会这般不舍,他和窦娘子说,“是不是还要知会里面的几户人家?我和黄月去吧。”
人心复杂,要他单独留黄月在这儿肯定不行?。
窦娘子抹了下眼泪,“劳烦你了。”
赵多田走后,窦娘子看向角落的侄子侄女,嘴角浮起笑?意道,“帮着阿奶收拾行?李,天亮咱们就?走。”
最大的孩子八岁,官吏进村那天,他们被阿娘关在屋里,不清楚外面发生了什?么,但阿娘第二?天被二?婶背回家快死了,村里其他婶婶大声嚷着不想活了,平日带她们挖地道的几个?姐姐也?不见了。
窦多福眨着水汪汪的眼睛问二?婶,“走了就?不回来了吗?”
“不回来了。”窦娘子抱着女儿去了隔壁。
妯娌俩聊了说什?么外人无?从?得知,当赵多田和村里人赶到时,堂屋的墙壁挂着火把,窦娘子站在火把下,眼里熠熠生辉,“咱们的家人为益州官府上阵杀敌,益州官吏却不把我们当人看,这样的官府,你们还要为他们种粮食吗?”
村里人哭起来,“不然能怎么办呢?”
她们还指望家人回来团聚。
“我们可以逃。”窦娘子的声音在夜风种多了几分清冷,“戎州人在山里建了村,咱们逃到山里去,哪日仗打完了咱再回来。”
村里人的目光纷纷落在年轻的夫妻身上。
两人皮肤偏黑,但眉眼鲜活,不见忧色,跟那些经历折磨的人截然不同。
一老妪问赵多田,“山里有多少人?”
“七八百号人吧。”
“这么多?”老妪抠着磨损的衣角,迟疑起来,“你们平日吃什?么?”
“野菜。”赵多田摸不准对方的意思,“我们从?老家带了粮,去年已经种上了,不日就?会有收成。”
“种的小麦?”
赵多田点头,“等建好围墙就?准备插秧了。”
老妪诧异,“你们撒了秧苗?”
“嗯。”
村里也?到插秧的时候了,只是大家还沉浸在悲痛中,根本?无?心干活,老妪看向窦小娘子,“你大嫂好些了吗?”
“大嫂同意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