曳月平静地望着他,神情像清透的?薄冰:“你未必想让我跟她走。也?知道我不会跟她走。我跟她走了,谁来帮你杀嬴祇?”
明知故问。
阙千善的?确是在明知故问。
“人有时候问一些问题,是因为?想听到一些,不可?能的?答案,理智之外的?可?能。不管你相不相信,我是真的?希望你跟她走的?。”
他垂眸,从曳月出现?到现?在,一次也?没有看他的?脸。
不知道是不是怕看到他身上?,嬴祇留下的?痕迹。
至少曳月和雷柚走了,就?不会和嬴祇……双修。
曳月看着他:“就?像一千年前,希望我跟微生希音离开玉皇山那样真,是吗?”
阙千善抬眉,定定望着曳月的?目光,晦暗眼底几分?情真,甚至一缕温和怔然:“你从来不跟我谈,千年前我做过的?事。”
曳月:“心知肚明的?事情,自然不需要谈。”
阙千善:“现?在为?什么又谈了?”
曳月望着他,无波无澜,冷漠平静:“因为?你现?在也?还在做。但你以为?我不知道。”
阙千善一瞬不瞬望着他,眸光沉定:“这一次我不会让你死。”
曳月眸光如静水,声音淡淡:“所以上?一次,你确实想让我死。”
阙千善握紧扇子,望着他不说话,只喉结滚动?了一下。
曳月漫不经心:“你很聪明,大概是我所知道的?人里,最聪明的?那一波。强者又极其?聪明,难免会生倨傲,这样的?人总会犯一种相同的?错误,以为?世人皆是可?以被玩弄命运的?棋子。因为?愚笨,所以理所当然如此?。你以智谋吃人,便如棋局之上?吃下棋子。如果有人例外,那对方便是和你一样的?聪明人。但这样的?人,也?不是朋友,只是可?堪为?你的?对手。”
阙千善阖目,微微一笑:“孔雀明王虽曾为?妖皇佛母,天下鸟族奉九微山为?圣地。可?是,我们不也?未曾更改鸟族地位。人吃鸟族,也?吃孔雀,是天道秩序。我以智谋吃人,便如人吃牲畜,虎亦吃牲畜,人虎相遇,谁死谁生,各凭本事。有何之错?何错之有?”
他神情没有一丝从前刻意营造出的?谦和温亲,倨傲的?面?容,终于露出相当益彰的?冷傲,俯瞰众生,贵气凌人。
从这方面?,他比嬴祇这位人皇血脉,的?确更像一位妖皇太?子。
曳月淡淡地:“如果你会赢,并?不是因为?你棋高一着,也?不是因为?你比他们更聪明呢?你并?非以智谋吃下的?……”
阙千善睁眼看着他。
曳月垂眸,更加漫不经心:“……输还是赢,都不是你决定下的?。只是恰好你站在了别人要去的?那一边。他们只是不在意你也?站在那边。”
阙千善:“他们不知道,是我让他们只能选我这边。”
曳月:“我从小见过很多聪明人。如果以强弱来恒定,甚至称得上?是最聪明的?一波人。这样的?人总犯一种相同的?错误,就?是自以为?除了自己,别人皆是蠢货。但你如果自小见多了就?会发?现?,通常总觉得别人是蠢货的?人,都算不得太?聪明。也?许你们在想的?事情,在做的?事情,在你们以为?无知无觉将要被吃下的?棋子眼底,其?实一览无余。他们什么都知道,他们只是觉得,不是所有知道的?事情都需要说出来。”
阙千善:“我从未觉得世人皆是蠢货,却也?觉得,被吃下的?棋子身在局中,的?确懵懂无觉。”
曳月手指在他方才奏乐的?玉石碗沿,轻轻敲了一下,碗中一颗水滴向上?跳起,一圈涟漪。
“我问了你三个问题,我邀你来,你就?立刻来了。你以为?,我以为?你爱慕我,你是为?了我才来的?。究竟是为?了什么,你清楚,我也?清楚。可?你不知道我清楚。”
阙千善语气斩截:“我的?确有别的?私心,但也?是真的?是为?了你。”
曳月望着他倨傲面?容上?的?坚定,缓缓歪头,眸光清澈,神情淡然:“因为?你无法拒绝胜过嬴祇的?诱惑。和千年前一样的?理由。”
阙千善:“你说过我嫉妒他。”
“胜负欲。”曳月露出一点?淡淡的?微笑,“你对嬴祇一直有一种胜负欲,这个胜负欲远胜一切,并?且让你隐隐恐惧,嬴祇超过你碾压你的?事实,你比不上?他的?事实。”
阙千善默然不语,一瞬不瞬望着他。
曳月:“上?次邀你来的?时候,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你跟嬴祇其?实并?不像。但是,你打眼看上?去和嬴祇真的?很像……”
一个人皇的?血脉,一个妖皇的?后裔。
妖族数量少,喜欢自由。
“你没有被撄宁圈禁长大,从小地位尊崇。但九微山同样也?在祁连山的?压制之下。只是和处在祁连山神庙圈禁下的?人皇血脉比起来,九微山的?这点?压制就?算不得什么了。”
“一开始你强过嬴祇。你比嬴祇年长,尊贵,也?比他更有倨傲的?资本。尤其?嬴祇背负弑父之名叛出寒天之境后,就?更比不上?你了。但是,很快就?不同了……”
从嬴祇离开寒天之境后,阙千善就?失去了对嬴祇的?了解。
再次相遇的?时候,嬴祇已经在玉皇山上?开宗立派。
已经赢下修真界大比,一手教出的?弟子扬名修真界。
甚至,嬴祇本人敢和有撄宁帝尊坐镇的?祁连山对立,踩着祁连山的?规则漏洞,靠着斡旋之力一步一步执掌修真界的?话语权。
祁连山竟还拿他毫无办法,甚至投鼠忌器。
嬴祇做了那么多事,阙千善却还是当初的?阙千善。
“你视嬴祇为?对手,觉得这世间只有他才堪做你唯一的?对手。骤然发?现?,嬴祇却好像从来没有将你视为?对手过。嬴祇逐渐有超越你的?趋势。彼时你已经是破真境,而他还只是行道境,但你知道他在修为?上?超过你也?是迟早的?事。”
阙千善:“酒夫子告诉你的??还是……”
曳月看着失去了一切表情的?阙千善,从容平静:“酒夫子是说了一些,但也?有他不知道。我或许比你以为?的?,更了解你。还想继续听吗?”
阙千善喉结滚动?了一下,望着曳月的?眼眸很亮,他神情凝重,却比起被人剖析的?难看,还有一种被看穿真实的?复杂期待。
“我对他的?胜负欲,并?不是一开始就?有的?。至少寒天之境的?时候,还没有。”
那时,他从未将嬴祇放在眼里。
直到得知嬴祇弑父叛离寒天之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