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1 / 1)

盛灵渊还从来没听过宣玑用这种沉闷的方式说话,就像每个字都要在心上磨一刀似的,他讲起旧事来,竟是惜字如金的。

饶是这样删繁就简,信息量也还是太大,众人听完,集体消化不良。

“你们研究方向没错,赤渊这些年确实是起起伏伏,过线了我会手动把它打压回去,上一次是七十多年前的事。”

“我……能问个问题吗?”王泽小心翼翼地开口,他这会儿不知道该怎么看待宣玑,总觉得跟一头能说会道的史前恐龙差不多。

“问吧老王,”宣玑说,“我不咬你。”

“如果是这样,那以前是不是经常会发生这种事?”王泽比划了一下,“就是……总有那种反人类分子吧,想重新把赤渊撺掇着火,统治世界什么的――那照这么说,本真教的历史沿革到底得有多长?”

王博士忍不住纠正道:“赤渊不是灶坑,不是放火就能点着的。以前活跃,基本都跟灾荒和战乱有关,只有最近几十年反常。”

“本真教的历史有多长我不知道,”宣玑说,“但这些妖魔鬼怪确实是最近才冒出来的。因为我每加封一次赤渊,就得敲断一根朱雀骨。因为历史原因,朱雀骨是不可再生资源,这些年我已经搭进去三十五根骨头了,现在骨封只剩一根独苗,再断就绝版了。也是因为骨封松动,冬眠的人魔才能被叫醒,阴沉祭才能成功,他们才搞得起事来……不巧啊诸位,赶上你们这一代人了。”

话音刚落,他那个烧香的大瓷钵突然“咕嘟”一声,香烧尽了,火落到水里,就像有重量似的,砸出了几圈涟漪,仍在水面上静静地烧着。瓷钵里的水却迅速给那火苗烧开了,喷出大量蒸汽,却不乱飘,在那大瓷钵上展开了一块雪白的“水幕”。

接着,有投影仪往上打光似的,水幕上出现了人影。

水幕波动了几下,好像在稳定信号,然后图像清晰了,刀一顶着腐尸脸亮了相。

王泽正好奇地探头,直接跟刀一跳了个贴面,锦鲤先生不动声色地心律不齐了,原地戳成了一条木鱼,他险些把自己超度了。

肖征手上电光四射,后背都弓了起来,单霖一把将黄局拉到身后。

唯独燕秋山略吃一惊后,扭头问宣玑:“这是……器灵?”

“嗯,刀一原身也是刀――□□,不过器身损坏太多了。”

两句话的功夫,刀一身后“烟云”迭起,原来是其他器灵们听见自家老大的声音,纷纷凑了过来,一时间,水幕上有骷髅头、有手提自己半拉脑袋的、有上下肢没装好互相打架的……还有根本看不出是一坨什么玩意的。

相比起来,刀一那张能客串釜山行的脸居然是最标致的!

这些视觉冲击力极强的器灵们争先恐后地往前挤,姿势让肖征莫名想起他家养的几条大狗,主人一回来就屁颠屁颠的拥到门口。

很快他们就发现,这些器灵的智力水平比狗高明不到哪去――肢体语言可能还没有狗丰富,因为没有肢体。

除了刀一能凑合说几句难以辨认的人话,其他的基本没法沟通。偏偏刀一表示自己那天并没有碰见什么异状,只能问其他器灵。

黄局不嫌潜在目击证人傻,连忙把随身的韩果照片、以前拍的视频挨个拿出来,一样一样地给那些活鬼似的器灵看。他甚至翻出了旧案的卷宗,找到发现尸体的确切位置,用卫星截图出周围的环境……终于从满怀希望到失望,最后又绝望。

宣玑叹了口气:“我收的器灵都是器身受损严重,没法独自生活的,在赤渊里禁闭久了,渐渐就没有时间观念了,记忆跟思维一样混乱,十年前的事,可能确实……”

“让开。”

这时,盛灵渊走了过来。器灵们十年前的事未必记得,不久前挨的揍还历历在目,一见盛灵渊,立刻成了大风卷过的烟尘,隔着水雾被大魔头吓得漫天乱飞,身上金属碎片互相碰撞,“锵锵”地响作一团。

“安静点,”盛灵渊淡淡地吩咐了一句,“别吵。”

王泽忍不住揉了揉眼睛,他觉得大佬话音落下,水幕似乎跟着抖动了一下,对面那些面目狰狞的器灵陡然一静,连哆嗦都不敢哆嗦了。

盛灵渊朝周围看了一眼:“精神系的别不怕死,管住好奇心,把耳朵堵上。”

会议室里的精神系只有单霖,老江湖最知道什么时候该扛什么时候该怂,二话不说,掏出听觉护具,把耳朵堵上了。

就听盛灵渊以一种奇特的韵律说起了妖族语,许是混血的缘故,他说妖族语的时候腔调停顿和雅音很像,听着就像一种颇为悦耳的小众外语,没有真正的妖族那种明显的“非人感”。那声音里好像带着蛊惑意味,明明听不懂,却让人生出种想一直听下去的欲望,不由得屏息凝神,渐渐的,除他以外,耳边一切杂音消失,人们随着那声音恍惚起来。

最年轻的张昭甚至忍不住张嘴想要循声附和,眉心一凉,张昭猛地回过神来,冷汗从百骸中渗出,他双手接住了宣玑弹在他额头上的硬币,小声问宣玑:“这是什么?”

“这就是‘劣奴躬伏原咒’全文,过去的大妖会驱使傀儡到‘人田’中间大声念诵。”宣玑动了动嘴唇,几不可闻地回答,“这东西传染性极强,听久了会忍不住跟着学,停不下来,直到把自己念成干尸。”

异控局这边都是心志比较坚定的,勉强能能保持清醒,水幕那一头,器灵们却已经忍不住跟着盛灵渊断断续续地念诵起来。

张昭:“那他们怎么办?”

“没事,器灵不是生灵,”宣玑说,“他们把原咒念一千遍也析不出一滴血,最多就是做几宿噩梦……”

宣玑话没说完,一只小器灵突然尖叫起来,蓦地打断了原咒。

那“小”器灵以前可能是个盔甲盾牌之类,全身罩着黑漆漆的铁甲,本来像个传说中暗夜行走的阴兵――然而大部分躯干已经锈干净了,只剩下半个头盔扣在一截腿上,有种诡异的喜感。

器灵突然放气的气球似的,在水幕里上下翻飞着乱窜,高分贝的惨叫把方才有些失神的众人都给叫醒了。

盛灵渊弹指飞出一条黑雾,灵蛇似的缠上了瓷钵上漂浮的火苗,迅速被雪白的火苗卷了进去,继而喷进了水幕里,缠住了尖叫不止的器灵。

“原来当年是你撞见的,”盛灵渊笑了一下,“所以,十年前九月六号那天,你在赤渊听见过这段原咒,谁念的?让我看看,乖,别动――”

器灵的头盔倏地掀了起来,里面露出了一张人皮剥落的女人的脸,起伏的骨与肉依稀勾勒出她生前的模样,宣玑立刻回手一挥,刷出一片灿烂的羽毛,密不透风地遮住了黄局的视线,不让他看亡妻的惨状。

“问的不是她,甲小五!”宣玑冲那根铁棒棒糖吼道,“是另一个!”

甲小五……

盛灵渊一愣,心里一时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他居然给每块破铜烂铁起了名字。

这是得有多寂寞?

水幕上的器灵颤栗着,像是没有听懂族长的话,就在宣玑打算换一种问法的时候,女尸头颅上缓缓的缠上了一根鲜嫩欲滴的绿萝。

☆、第一百一十九章

异控局大楼炸了, 地基树化成了灰, 始作俑者仓皇逃窜、不知所踪,唯有因为劣奴躬伏阵反季节开的花灼灼不谢。

爬山虎浓密的叶子里三层外三层缠上小楼, 枝芽在窗外鬼鬼祟祟地探头探脑,晨风一吹,樱花和榆叶梅就跟前几天留下的残雪一起洋洋而落,有红有白。屋里本来也有一些装饰绿植,看着?}得慌, 都给移到门外去了,一个个抽了老长的茎,不依不饶地往会议室的方向爬……好像要把他们包围在里面。

大规模的劣奴躬伏法阵确实会“污染环境”,让周围一些寻常动植物染上“妖邪气”――被污染的鸡鸭会长出毒花似的艳羽,翅膀增幅,能像鹰隼一样上天遨游,牛马可能会长出利齿,看家狗会变得像六亲不认的野狼, 但……

宣玑扭头问:“所以到现在为止,我们收到过被‘异常动物’攻击的报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