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张阴鸷的、属于?关玉白脸不断浮现,又再次消失。

褪去了?幼时软嫩, 长大后的关玉白半点没有留下?母后半分?温柔, 越发?像他?的父皇, 却又不似他?父皇那么温润, 而?是更像那个他?怕极、又恨极了?的皇叔。

他?一次又一次地举起刀砍向关承酒,而?关承酒也一次又一次地接受了?这个结局。

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

那个胆小又怯懦、优柔寡断的小孩如今已经长成?了?心狠手辣的帝王。

然后又是下?一次,还是关玉白, 一次、一次、又一次。

直到野竹跪在关承酒面前, 满脸泪痕,语气慌乱:“王爷, 王妃出事了?!”

关承酒心下?一沉:“怎么回事?我不是让你们送他?去江南了?吗!”

“送、送去了?。”野竹抹了?把脸, 解释道, “都听?王爷的做了?,王妃该死?了?的,可是忽然有一伙刺客冒出来,我们没保护好?王妃。”

野竹乱七八糟说着,重重地磕着头, 很快就把地板磕出了?血迹。

但关承酒此时已经没心思去理他?,他?满脑子都是宋随意, 假死?, 替身,去江南这一路的安全, 在那边置办的一切,他?明明做到万无一失了?。

他?有些?窒息,好?一会才颤声道:“他?现在在哪?”

“王妃受了?伤,我们不得不带他?回来。”野竹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块令牌递给关承酒,“这是从那伙人身上搜出来的。”

关承酒看着那块熟悉的牌子,再想到宋随意,几乎心脏疼几乎无法呼吸,哑声道:“他?在哪……伤得……”

“西苑,王妃说……”

关承酒没听?他?说下?去,夺过那块牌子朝西苑飞奔而?去。

是他?教关玉白的。

他?教过关玉白,要在手里握一把自己的刀。

他?知道关玉白在偷偷培养暗卫,甚至在许许多多地方见过那些?暗卫的信物。

他?都装作不知道。

是他?……

关承酒几乎是撞进了?宋随意的房间,心中那点希望在看见躺在床上的人时顿时灭了?,窒息感像是潮水一样涌过来,涨得他?脑袋一片空白。

宋随意还是那么美。

苍白的,脆弱的,像一枝不堪一折的花,而?这支花即将要枯萎了?。

“随意……”关承酒一张嘴,声音几乎要碎了?。

“王爷,你来了?。”宋随意露出一个温柔地笑容,朝他?伸出手,像是往常每一个普通的日子那样叫他?,好?像他?没有受过伤一样,但关承酒很清楚这意味这什么。

他?心中涌上一阵绝望,艰涩地应了?一声,走过去握住他?的手,低声道:“痛不痛?”

“不痛。”宋随意轻声道,“我要死?了?,是不是?”

关承酒喉咙动了?动,不知该怎么说什么。

“我不怕死?。”宋随意笑道,“我只?是不想死?了?。”

“我知道,对不……”

“嘘。”宋随意打断他?,“王爷已经尽力了?。”

关承酒摇头。

“听?说是毒。”宋随意继续道,“真的没有那么疼,陛下?还是不够狠。”

这句话像是一把刀,狠狠捅在了?关承酒心上。

如果不是他?,宋随意根本不会被关玉白盯上,宋随意一定……

“随意。”关承酒艰涩道,“你是不是……恨我?”

宋随意垂下?眼皮,很轻地笑了?:“我恨你?恨你什么?恨你不该把陛下?教养大?恨你把我看得太重?还是恨你没有为了?保护我而?杀了?陛下?取而?代之?”

他?的每一个都像刀一样划在关承酒心上,愤怒,后悔,怨恨,所有的情绪在这个瞬间像是无孔不入的水淹进关承酒心里,变成?了?无法抑制的、濒临失控的恐惧和绝望。

“我该杀了?他?的。”关承酒喃喃道,“我该杀了?他?的。”

“杀了?他?,就不是你了?。”宋随意轻轻握住关承酒的手,问道,“被至亲背叛,是不是很疼?”

关承酒闭了?闭眼:“我知道他?会杀我,我只?是……只?是想保住你。”

宋随意闻言又笑起来,说:“我有时候会想,我对王爷的心意,好?像也不比陛下?好?多少。”

“随意?”关承酒慌乱道,“你在乱说什么?”

“只?是累了?。”宋随意道,“我在这里留了?一点东西,本来想活下?去了?,就不告诉王爷了?,但是又这样了?,所以就告诉王爷……去找……是我留给王爷最后的一份……礼物。”

“随意?随意?”关承酒听?着他?越来越弱的声音,心脏像被人死?死?攥着,喉咙哑的几乎发?不出更多音节,只?能反复地重复宋随意的名字。

但宋随意没有再回应他?,呼吸一点点弱,弱到关承酒完全听?不见,弱到连着体温渐渐消失,那张美丽的脸也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死?色。

“王爷。”野竹在旁边叫他?,“王妃已经……”

“他?之前有没有说过什么?”关承酒声音依旧放得很轻,像是怕吵醒了?宋随意,语气里却没了?方才的慌张,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冷到极致的冷静。

“有……”野竹愣了?愣,“王妃说,又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