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业务员来牧区实地考察是两天以后。

苏和提前打过招呼,说好今天不做“导游”,陆娆也就没设闹钟,睡到自然醒,再提着化妆包去砖瓦房里洗漱。

途中瞥见一辆陌生的白色 SUV 停在草场,车牌“蒙 B”打头,估摸是业务员的车。她四下张望一周,没扫见人影。

砖瓦房里也没有人。

洗手间的地下水依旧很冰,她至今还不习惯,草草冲了脸,对着镜子细照,发现来这几天似乎是晒黑了些,皮肤也不如从前水润,心说牧区还是不能久住,虽说景色开阔,蓝天很蓝,气候却实在不养人。

陆娆比往常多用掉半泵精华液,好不容易才将底妆压帖服。想喝杯咖啡去水肿,条件有限,只能拿出超市买来的速溶黑咖,冲开喝了一口,就被劣质焦糊的苦味熏皱了脸。

这里的配套也是真跟不上。

从日常水电,到网络信号,再到物资品类……那天她在超市翻了两个货架,总算找到熟悉品牌的卫生巾,却说什么也挑不到常用的款型。丝薄的没有,超长熟睡款也没有,今天恰撞上生理期的第一天,搞不好晚上要把两张闷热厚重的棉垫子叠在一起用。

来了近一周,尚且开放的景点已经逛遍,陆娆也有些疲了,觉得看什么都一个样。四月的内蒙草原,毕竟还是荒芜了些,新鲜感重重褪去,眼下能留住她的,只有那个还没上钩的男人。

想到苏和,她皱成一团的脸又舒缓几分。

男人倒也并非全不开窍,自从受了她的“恩惠”,态度多少有些转变,不再总绷着张脸,见面会打招呼,偶尔也能接几句玩笑。

只是惯于内敛的人,即便是笑,也不过唇角轻轻一勾,笑出几分漫不经意。偏她还十分受用,觉得那副高大身形和肃杀气场,配上这样的笑容,不会显得轻佻痞气,也不会太过冷漠无趣。

大门打开,苏和从外面进来,说要取点东西。门外站着一男一女,估摸是来实地考察的业务员,男的还专门打了领带,花色有点老气,是陆娆最不喜欢的紫色条纹,西裤长的堆到鞋面,鞋油倒是打得光亮。

相较之下,苏和就穿得更顺眼些,黑夹克外套配旧牛仔裤,人也挺拔,从她身边经过都带了阵风。

里屋传来抽屉开关的声音,半分钟后,苏和出来,手里多了个半透明的文件袋,估计是要拿给业务员的材料。

他大步走到门口,似又想起什么,回头问她:“你吃早点了吗?奶茶在暖瓶里,笼屉上有烧麦。”

陆娆应付地“嗯”了一声,问他待会儿是不是要去工厂。

“对。”

“离得远么?”

“开车二十来分钟。”他看了眼手机时间,已经十点零五,又道:“中午不一定能回。你今天要是不出门,就去塔娜家吃,我给她说一声。”

她没什么兴致,语气恹恹:“先别了,我想想吧。”

“……那你想好给我发信息。”苏和能觉出她不高兴,却猜不出原因。

“哎,你等一下。”她起身,轻蹙起眉,“你什么时候能回来啊?”

声音不大,语气很软,像埋怨也像撒娇。

“一两点吧,说不好。”他无奈挠挠眉毛,“要不……你一起来?随便逛逛,中午在外头吃。”

话音才落,就见她脸上阴霾尽去,笑意盈盈:“好呀!”

“……”

敢情就等他这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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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碧蓝如洗,草原的风依旧很大。

陆娆把自己的车钥匙丢给苏和,让他开车带路。

近午的阳光干烈灼人,车皮座被烤得滚烫。都说四五月份的草原天气变幻无常,像小孩子的脾气。陆娆还记得第一天来时,乌云压顶,大雨似拨不开的帘帐,她躲在车里冻得发抖,心情一团糟乱,觉得老天爷是有意跟她作对。

直到后来,遇见那个帮她拖车的男人,天空拨云见日。

苏和嫌热脱了外套,回身丢去后座,只留一件短袖 T 恤,肩膀撑得很满,袖口贴着紧实的大臂线条,领口洗得有些发皱,棉质面料被体温烤过,散着淡淡的肥皂味。

去往厂房的一路,地面没挂柏油,都是沙土,车子上下颠簸,窗外尽是扬尘。

陆娆小腹一阵抽痛,不太舒服,靠着椅背抽了口气。

“快到了,”苏和斜瞥她一眼,大概以为她是晕车,“我开慢点。”

“没事,我生理期,跟车没关系。”

“……”

苏和一阵沉默,不知该怎么接,还是把车速降下来了。想起那天她在超市,的确买过卫生用品。

不多时,车子停在一片单层建筑跟前。

厂房是苏和父母当年买下来的,整体面积不小,按照传统奶食的制作工艺隔出几个车间。

几台设备都是十多年前添购,当年没有及时出手,现在也卖不上价格。如果重新开业,一多半得更新升级。

不过,鉴于启动资金有限,还要拿出一部分翻新厂房,苏和计划先专注做传统奶食,半机械半人工,等有些利润,再引进一套低温发酵乳的生产线,扩大规模。

好在奶源是自家的,二十头奶牛,日产量保守估计有一千斤,后期如果规模扩大,还可以跟附近牧民收奶。

业务员听过介绍,点了点头,又问他,做好的奶食打算怎么卖。

毕竟,货卖出去才能回款,也才有偿还能力。

“旗里有代销点,都有合作。我哥还有个网店。”苏和回答,“以前都纯手工做,一天做两百斤不够卖。一千斤差不多,剩不下。”

说完,还从文件袋里拿出提前打印好的流水,支付宝和银行卡的都有,特意标注了颜色,指给业务员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