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上的疲惫,席卷的困意,高温具有不安定性的环境,于无形中变成一双双大手,交织拉扯着她,令她处于清醒、迷糊、难受,各自参半的混混沌沌状态中。
灼日炎炎似火烧,炙烤大地,热风裹卷起地上的沙土落叶,纷纷扬扬。
宋清绫那靠在树干上的头缓缓垂落下去。
睡着的她做梦了。
一时梦到在狭窄的青石板巷子里,有一伙男人举枪射击,凶神恶煞地追赶她。
一时是在大型商场收集物资,被人团团围住,她一个人满身是血地杀出重围,推着来之不易的一推车物资离开。
另一个场地是某军事基地库房外的空地上,战火纷飞,一场大厮杀,每个人为了争抢冷兵器,手持着枪扫射,横尸遍地,血流成河。
枪林弹雨中,她猫着身趁乱收集物资,突然,库房方向不知为何爆发出轰轰的爆炸声,火海翻涌,爆炸声不绝于耳,火势蔓延得很快,即将到达跟前。
一时梦到有山崩之势的海啸来临,弱小的她只能眼睁睁看着海水倒灌下来,淹没她,咸腥的海水灌进她的口鼻,不断有气泡从口鼻溢出,因为缺氧缓缓闭上眼,随水卷走。
最后的画面是,身下地板上有一大滩血,水光粼粼,像一面镜子,映照出她慌乱失措的面孔。
身受重伤的阿姐奄奄一息倒在她怀里。
阿姐吊着最后一口气,笑颜如花,“阿绫,好好活下去,唯有自身强大,无需依靠任何人……
愿你春赏花,夏临海,秋赏叶,冬握雪,岁岁年年,万喜万般宜,像只鸟儿自由翱翔……”
说完这句话,阿姐闭上眼,手无力垂落,脑袋往下一歪。
靠在树干的宋清绫双眼紧闭,两簇浓黑的眼睫毛抵在眼下的肉上,尾部微卷,她摇晃着头,胸膛剧烈起伏。
她感到喉咙像是被一双手紧紧扼住,无论怎么用力,都呼吸不上来。
心脏砰砰剧烈跳动,强烈且难受的憋闷感让宋清绫本能地张大嘴,急促呼吸,睁开眼的一瞬间,右眼眼角滑下一滴晶莹泪水,滴到胸前的衣服上,她张开双手,呈拥抱的姿态。
“阿姐”
宋清绫挺直身子,大口喘气,她扭动脖子环顾四周,看到自己张开的双手,短暂产生的那份错觉消失殆尽。
就在刚才醒来的那一刻,她以为阿姐在自己的怀里说话,还有机会能救阿姐。
原来只是做梦,梦到的都是前世末世期间九死一生的惊险时刻。
宋清绫像老僧入定一样,枯坐在那儿,坐了很久很久。
许久之后。
脑门上的汗水滴流下来,又有一滴滴进眼睛里,火辣辣地痛,宋清绫回过神,抬手擦掉汗水,坐着缓了会儿,嗓子干痒得厉害,嘴唇子稍动一动,干燥得上下粘连的嘴皮拉扯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钻进嘴里。
她摇摇头,抛去杂念,调整好情绪。
保持一个动作睡久了,浑身僵麻难受,宋清绫扶着树站起身,适当性地动了一下身体各个部位。
天色微微擦黑,她没有多耽搁,快速收拾好东西,拄着棍子赶路,边走边吃掉两个肉包子补充体力。
晚上赶路的好处是不用顶着烈日走,稍微比白日凉快一点点,缺点是视线不好,黑漆漆的,她举着火把照明,走得格外小心注意。
子时时分,她停下来歇脚,歇了大半个时辰,接着赶路。
因为双腿受伤,她走得并不快,同样的时间,走出的路程是往日的一半。
后半夜,她走着走着,注意到小道上有人为和车轱辘留下的痕迹,还是刚留下来没多久的,并且听到了前面有人交谈,和家畜发出的声音。
一个人走,她身上什么都没带,现在遇到人了,拿出之前收的一个破旧手推车,车上放些日常生活用品,肩上挎着弓箭,腰间别上两把砍刀,推车循声走去。
遇到人了,看看能不能打听一下如今在何处,距离青泽县还有多远。
前方较为平坦的草地上,几十多根火把插进地里照明,一群人坐在那儿,他们人数规模挺大的,大约有一百来人,都是一家子坐在一块儿,每家每户有手推车,像骡子驴这样的家畜有四十来头,牛也有几头。
他们本来坐在草地上休息聊天,神情放松,乍然听到有声音靠近,目光齐刷刷看过去,眼里全是戒备,当中的年轻者中年男人默契地站起身,手里拿着斧子砍刀等武器,一副防御的姿态。
观察下来,宋清绫内心暗想这群人跟往常遇到过的逃荒队伍看起来很不一样。
她停在距离他们的一定距离外,“诸位老乡,我是从原阳县逃出来的,那里发生了兵乱,敢问此处是哪里,距离青泽县有多远?
如若方便劳烦告知一二,不方便也不妨事儿。”
他们还是紧张地盯着她。
见状,她推着车欲要走,他们毫无干系,人家不愿意说是正常的。
这时,人群中的一位老者望着宋清绫离去的背影思索片刻,他站起身,对她扬声说道:
“欸,小伙子,你等一下,你说你从原阳县过来,那里距离此处有数百多里的路,据我所知,兵乱发生在四日前。”
宋清绫瞬间听出对方的言外之意,她转过身,“我是骑马连夜从城里逃出来的,很不幸,昨天夜里,我遭遇到了狼群攻击,马儿死了,我也受伤了,所以我才会在晚上赶路。”
她解开裤脚,露出包扎着的伤口。
此举会暴露她的身体现状,如果对方心术不端,他们说的话不可信,她亦能想到法子全身而退。
老者的意思是县城里离这儿有点远,她一个人怎么这么快就过来了。
她的伤用布条缠绕一圈圈包扎,两条小腿几乎快包完了。
隔着段距离,那些人闻到一股股不好闻的药材味,以及淡淡的血腥味,顿时交头接耳起来,有的说太危险了,有的在议论林子里的野兽,一些妇人看着宋清绫的眼神,充满同情。
给他们看完,宋清绫马上把裤子放下来,用绳子捆好脚踝那里,谨防血的味道飘散出去,这样一来,伤口透气性不好,但没办法,命更重要,白天休息的时候只上药,不包扎,透透气。
老者一直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宋清绫,他手指他们侧对面的空地,“小伙子,不急着赶路的话,不妨坐下来歇一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