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出这个数字,顾若染血的手指不受控制钻进了毛衣袖口的破洞里,粗糙毛燥的线勒进指上的血口子,她声音变低:

“三千块钱,只这么一次,以后不会再有了。”

“如果为难,”

顾若张了张嘴,却喉咙哽塞不知道怎么说,如果为难,她该怎么办?

没有办法,如果为难,她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走出这个村。

或许,她就该认命。

认命自己被卖,认命自己嫁给一个瘸子。

她这样,又何尝不是一种强人所难,甚至比赖桂枝顾良才更无耻。

她肩膀一垮,颓然一声:“抱歉,算了.......”

“没有为难。”

孟添打断她,上前脱掉身上的黑色夹克外套披到她肩上,低眸看着她被风吹冻红的脸,他又说了声,“不会有为难。”

刚从他身上脱下来的衣裳,裹着他暖热的体温瞬间涌向她,温暖遍袭全身,顾若下意识捏住衣边,微微有些怔愣。

可能是被关了一晚上,赖桂枝跪在地上拽着她手要她偿还,要她认命的话太过清晰,朱凤美那诅咒似的话还一声声回荡在她耳边,听到他这声没有为难,她反而有些不真实。

好像在做梦一样,但她的脚,手上的划伤刺伤都还痛着,又提醒着她是真的。

她确实听到他应了。

只是,不确定他是愿意只借钱,还是愿意拿三千彩礼娶她。

顾若手指无意识的抠了抠衣边,反应过来捏着的是他的衣裳,别给人抠坏了,又赶紧松了手,只是抬头看向他,不确定一声:“你答应了?”

“我,上户口的时候报大了一岁,年龄已经够了,可能需要领证。”

顾若说着,又慢慢低下了头,“我家的情况你也知道,你愿意?”

“嗯,愿意。”孟添没一点迟疑,他视线一直落在她身上,不躲不避。

“结婚本来就要领证。”

嗯,愿意。

结婚本来就要领证。

短短几个字,顾若听得眼眶一酸,她仓惶垂下眼,说了声:“谢谢,谢谢你。”

眼泪突然就下来了,有些丢脸,现在也不是能哭的时候,赖桂枝朱凤美她们还在后面呢,顾若轻吸了下鼻子,勉强控制住那股泪意,抬头问道:

“你二婶在家吗?我恐怕要先去她家打扰下,还有……”

顾若停了下,她其实还想拜托孟添替她挡一挡赖桂枝朱凤美他们,只是可能她刚才所有的勇气都用来问孟添愿不愿意娶她了,这会儿要说瘸子的事,她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

“还有什么?”

孟添盯着她泪花闪烁的眼,伸手摸了摸裤袋,他是个粗人,没有带手帕的习惯,手伸进去只摸到烟盒,他皱了皱眉,唇微动要说什么,余光却在这时瞥见她毛衣袖口染红的血渍,他瞳孔一缩,伸手一把抓住了她手腕:“你受伤了?”

顾若愣了下,低头看了眼被他抓住的手,跑的时候没注意,这会儿才发现玻璃片扎过的地方流了不少血,沾满了整个手掌,手心伤口也多,一条一条的红肿交错看起来有点吓人,她不由缩了缩手,却没能挣脱,见孟添脸色难看,只好解释道:

“没事,我翻墙的时候扎玻璃片上了,不严重,看着吓人。”

孟添抿住唇没说话,掌心好几个血洞在那杵着,只差没把手扎穿,怎么可能不严重。

他紧赶慢赶还是回来晚了。

“去医院……”

“若丫!”

孟添刚说一声,就听赖桂枝沙哑的嘶喊声响起,顾若条件反射绷起身子要跑,很快想起什么,她微松下肩膀转身看向了声音来源,赖桂枝朱凤美正从她们大路下面几块梯田的田坎上往这边过来。

那个方向看着是从张奶奶家那面绕过来的,如果她刚才去的是张奶奶家,已经被逮住了。

没感到劫后余生的庆幸,只有后怕,差一点,她就再也逃不掉了。

“我爸妈昨晚把我锁家里了,他们和二舅妈那边说好,要把我嫁人,那人快三十岁,腿有问题,早上来的家里。”顾若低垂下眼,和孟添说道。

孟添也正看着赖桂枝朱凤美方向,眼里是没人见过的戾意,片刻,他收回眼偏头看她,说:“别怕。”

顾若愣了下,须臾,朝他弯了下唇,“我没怕。”

她确实没怕,不怕了,孟添在,至少她不用担心会被强行拖回去随便一包药灌下去,醒来不知道在哪里。

她站在原地,等着赖桂枝朱凤美她们上来。

田坎上,赖桂枝神色激动,她还以为女儿会再也找不回来了,先前去张家院子没找到人,她人都要崩了,这会儿看到人,她赶紧要下田坎翻上去,朱凤美却在这时拽住了她:

“你等会儿,若丫旁边站着的那个男人是谁?”

赖桂枝愣了下,顺着她看的方向看一眼,隔得不算远,她先前就认出了孟添,很快回道:“我们村的孟添,刚从外面打工回来。”

“怎么了?”

朱凤美打扮得洋气,年纪却在那儿,有些老花眼了,她看着顾若和孟添,眼睛眯了眯,又问:“若丫怎么会和他在一块儿?他们很熟?”

“不算熟,也就小时候若丫和他玩过一阵,这些年他人一直在外面打工,倒是前天.......”

“二嫂,你问这个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