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换个角度想,同样带着前世记忆的两人,不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吗?

宴席散场之时,已是月上中天。

季温珹赏赐给姐弟二人几样宝物,季温瑜身为六皇子,自然也有礼物相赠。

他当着谢知真的面将手中锦盒打开,试探道:“这玉簪和谢小姐今日的打扮倒是相配,也不知道谢小姐喜不喜欢?”

盒子里躺着支鲜艳欲滴的碧玉簪,和他前世里亲手簪于她鬓间的那支几无二致,他认真观察着她的表情,希冀能从中看到感喟、伤怀或是惊慌失措等诸般情绪。

可谢知真只是客气有礼地福了一福,淡淡道:“谢六殿下赏赐。”

季温珹皱了皱眉,趁谢知方和太子说话的时机,压低声音道:“我托采薇给小姐传的那封信,小姐看了不曾?方才为何不肯与我相认?”

谢知真八风不动:“臣女听不懂殿下在说甚么。”

季温瑜越发相信自己的猜测,觉得她这副闹别扭的样子十分可爱,便大度地原谅了今晚的不愉快,双目含情,轻声道:“你不理我倒也罢了,只是,我送你的那枚玉佩,乃是亡母所留之物,对我而言万分重要,还请小姐帮我妥善保存。”

待将来她嫁进府中时,再当做贴身陪嫁带回来。

谢知真只觉这人一举一动都异于常人,透着十二分的轻浮无礼与莫名其妙,因此理也不理他,看向自家弟弟。

谢知方好不容易应对完太子,扭过头看见丧门星和姐姐挨得极近,那双眼睛更是不怀好意地打量姐姐胸前丰隆,当即怒发冲冠,也顾不得那许多礼节,三两步冲过去,牵住姐姐的手就往外走。

目送谢知真远去,季温瑜长叹了一口气,满脸落寞之色。

季温珹早藏了一肚子的疑问,见弟弟做出这副样子,和小时候被宫人们暗地里欺负时一模一样,心头软了软,走过去问:“阿瑜,你和谢小姐到底是怎么回事?”

季温瑜摇了摇头,道:“谢小姐既说不认得我,皇兄就不要多问了,此事原是我自不量力,痴心妄想。”

“这是怎么说的?”季温珹闻言皱了皱眉,“你是孤的亲弟弟,又是咱们大梁的六皇子,为何说出这样妄自菲薄的话?”

“皇兄,我说的不对么?”季温瑜看向季温珹,眼眶微红,“只有你拿我当弟弟看待,三哥和乐安他们背地里都骂我是野种,就连太监与宫女都敢非议于我,说得难听一点,我只是这偌大皇宫里的一个笑柄罢了……”

他再度看向远处,苦笑一声道:“许是她知道了我的身份,觉得我这样血统不纯的低微皇子配不上她……也或许是谢公子一力包揽了她的婚事,打算将她嫁给别的名门望族,她迫于家中压力,这才不敢与我相认……不管是哪种原因,总之,我和她是有缘无分,此事强求不得……”

在他的设想中,太子见他如此作态,必定会心生不忍,同时对谢知方不识抬举的态度不满,想法子从中筹谋转圜,总要令他如愿以偿才对。

然而,季温珹沉吟半晌,竟然摇了摇头,道:“我知道明堂的为人,他不是这等捧高踩低之辈,便是惠和妹妹,也不像趋炎附势之人。阿瑜,会不会真的是你认错人了呢?”

季温瑜的脸色变了几变,心下暗骂季温珹耳根子软,没有半点儿身为太子杀伐决断的样子,平日里口口声声护他怜他,说到底不过是假惺惺的面子情。

他明面上不好和太子闹翻,只得做出欲言又止的样子,良久长叹道:“罢了,此事不必再提,皇兄早些休息罢。”

却说谢知方逃命似的将姐姐带出宫城,扶上马车,自己也跟着钻了进去。

他催促车夫扬鞭策马,加快脚程,一脸晦气地坐在谢知真身边,想了想嗤笑道:“季温瑜那厮该不是被姐姐的美色冲昏了头罢?那般滑天下之大稽的谎话都编得出来,甚么救命之恩,甚么姐姐亲手给他做过衣裳,说得有鼻子有眼,我差点儿就信了!哈哈哈哈哈!”

前世里他好歹还敬季温瑜是位枭雄,怎么对方十七八岁的时候这么不着调,编瞎话不打草稿,真当他们姐弟俩是冤大头不成?

谢知真欲言又止,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阿堂,此地人多眼杂,咱们有话回家再说。”

她扬起衣袖时,一方粉色信笺从袖子的暗袋中轻飘飘地飞了出来,恰好落在谢知方脚边。

“这是甚么?”谢知方疑惑地弯腰去捡,借着灯光打开,往上面看了几眼,立刻变了颜色。

他不顾这是在马车里,腾地跳了起来,一脑袋撞在车顶,疼得龇牙咧嘴怪叫两声,用力挥舞着信笺,失态地大叫:“这是甚么!”

第八十三回 问就里未雨绸缪,生疑虑坐立难安(2700字)

谢知方嗓门太大,吓得疾驰的马儿嘶鸣两声,险些尥蹶子。

谢知真忙不迭拉他坐回去,一只玉手捂住他的唇,轻声道:“阿堂,你冷静些。”

冷静?这让他怎么冷静?

谢知方双目喷火,正打算一五一十问个清楚,后知后觉地感受到她手心的触感。

玉软云娇,香嫩非常。

昏暗的马车中,国色天香的容颜泛着含蓄却动人的光泽,她和他挨得极近,素手日日用牛乳浸泡,养得如酥如酪,就这么贴在他唇边,亲近得好像稍微翘一翘嘴唇,便能尽情舔吻狎玩。

谢知方的思绪卡了一下壳,就连怒气也散成一片一片,聚不成个气候。

他勉强控制住情绪,“唔唔”两声,将手里的信笺抖得“哗啦哗啦”响,催促她给个解释。

“这封信是在太子宫中整妆的时候,一名宫女悄悄递与我的,我并没有打开看,因此也不知道上面写了甚么内容。”谢知真说话不急不缓,透着一如既往的沉静和大方,有效地安抚了弟弟的情绪。

她见他消停下来,便将手收了回去,微微歪头,鬓间水滴状的宝石流苏轻轻晃动,荡出潋滟的流光。

“哦……”谢知方被她这副模样惑住,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一想到舌头舔过的地方残存着她的味道,浑身的血都烧起来。

谢知真挪过来,凑着他的手看向信笺,问:“六殿下都说了些甚么?”

她光明磊落,自问事无不可对人言,因此在弟弟面前表现出纯然的好奇。

谢知方回过神,连忙将信笺揉成一团,想了想仍然不解恨,摘掉灯罩放在烛火边烧了个干净,冷声道:“左不过是巧言令色,装傻卖惨,没甚么好看的!”

他的语气硬梆梆的,脸色也很难看:“姐姐以前见过他?”

季温瑜在信上依旧保持着统一的说辞,先是言辞恳切地感谢了谢知真的救命之恩,紧接着便坦白了自己的身份,说起凄惨可怜的身世,表达了渴望博得父皇重视的心情和不得不对她有所保留的愧疚,打得好一手同情牌。

谢知方不是个傻子,这会儿已经回过味儿来,明白季温瑜方才宴席上所言并非全然的构陷,而是真假参半,有的放矢。

可问题是,他是怎么在自己的严防死守之下,接近姐姐的呢?

谢知真微微点头。

“甚么时候的事?”谢知方心里“咯噔”一声,面孔板得严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