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微皱了眉头,有心想将这玉佩丢进水中,又怕是别人的传家之物,想了又想,只好将之放在妆奁最底下的格子里。

却说谢知方自送走姐姐之后,便觉百爪挠心,日夜不得安枕。

不出五日,他便使鸽子送了四封信,后来实在耐不住,将手头的事胡乱交接给几个亲信,一路快马加鞭追了过去。

临近金陵,他又近乡情怯,缓下脚步。

“少爷,您怎么不走了?舅老爷和小姐这会儿应该刚从金陵启程不久,咱们改换水路,最晚明天就能赶上他们。”小厮安和牵了匹吃饱喝足的白马过来,换下累得口吐白沫的栗色马儿。

“……不急。”谢知方心烦意乱,胡乱找了个借口拖延,“爷还没来过金陵,且在这里耍上两日,也给父亲母亲带些土物丝帛回去。”

他害怕见到姐姐之后,他又控制不住自己,做下什么丧心病狂的蠢事。

食不知味地勉强捱了两日,他改乘客船,逆水而上。

满怀纠结地一点点接近姐姐时,他在心里想了一千个一万个疏远她的法子,却在看见立于船尾翘首以盼的倩影时,忘了个干净。

“姐姐!”谢知方下意识往前冲了两步,遥遥向她招手,“你往后退一些,小心别掉下去!”

话音未落,船身忽然减速,他心神怫乱,失去平衡,一头栽进河里。

一时间,两艘船上人仰马翻,乱成一团。

好几个会水的小厮和护卫下饺子般跃进水中,营救自家少爷。

谢知真吓得了不得,连忙取下帷帽,扶着船舷往水花翻腾的地方注目,焦急地一声声唤“阿堂”。

谢知方水性颇好,很快浮出水面,推开碍事的小厮护卫,游到谢知真正下方,抹了把脸上的水,冷得打了个哆嗦。

绳子垂下来,谢知真急得要哭,看见弟弟几个起落,身手灵活地攀爬上来,浑身湿淋淋的跳到她面前。

他嘿嘿一笑,带出几分傻气:“姐姐莫慌,我一时高兴得忘了形,这才跌了下去,就当洗了个冷水澡,这会儿神清气爽,还挺痛快。”

谢知真紧蹙蛾眉,解下身上披风,踮起脚覆在他肩上,满面忧色:“快进去换衣裳,仔细染了风寒。”

她侧过脸吩咐枇杷:“去厨下递个话,煮一碗浓浓的姜汤过来。”

谢知方怔怔地看着她,眼中闪过挣扎,旋即用力晃了晃脑袋,倒甩了谢知真一脸的水。

他抬起手想要帮她擦拭干净,伸到半空又收回去,尴尬地咳嗽两声,道:“我、我先回房,待会儿再跟姐姐说话。”

谢知真拿出帕子擦拭脸上的水珠,总觉弟弟的态度有些奇怪,露出点儿疑惑之色。

过了半月,他们终于回到阔别近半年的长安城。

谢夫人行事妥帖,早派了十几个下人抬轿来接,和随从们站在一处的,还有长高了半个头的林煊。

刚放下跳板,谢知方便第一个跳下去,笑嘻嘻地对林煊道:“阿煊,好久不见,你这一向可好?”

“没你在身边聒噪,吃得好睡得香,别提多快活。”林煊不客气地怼了他一句,转过头看见戴着帷帽款款下船的谢知真,脸上的表情倒正经不少,拱手做了个揖,“姐姐一路辛苦。”

他和谢知方平辈,叫姐姐并无甚么不妥,谢知方听着却有些不顺耳,欲言又止地瞪了他一眼。

谢知真端庄大方地回了一礼,在丫鬟们的簇拥下上了轿子。

宋敬是不进谢家门的,殷殷叮嘱了一对外甥几句,使护卫们贴身护送,自回在长安置办的院落休息。

今天双更,留言满5860更新第二章,预告:即将交待齐公子的结局(还记得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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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回 鸡飞狗跳家宅乱,付与他人作笑谈(双更第二更)

林煊和谢知方骑着马一左一右,将谢知真的轿子护在中间,隔空对话。

“齐国侯府这几个月闹出不少笑话,阿堂你可曾听说?”林煊的性格一向沉闷,这会儿却难得和他说起八卦。

谢知方自然是知道的,只是顾虑着姐姐的感受,不好说与她罢了。

如今时间久了,情伤淡化,他瞧着姐姐已经缓过劲来,又知道林煊是借这个话头宽他们姐弟二人的心,便配合地接话:“不曾,怎么,齐清程那厮尚了公主还不老实?”

林煊嗤笑一声,道:“刚成亲那阵子还算消停,毕竟齐家改换门庭,投靠了宁王殿下,昔日的对头变作同僚,尴尬之余,不得不夹紧尾巴做人,把那位乐安公主当做观音菩萨供着。”

“可公主年纪小小,行事却毒辣得很,刚进门两天,便不顾齐太夫人和大夫人的阻拦,将齐清程的两个通房发卖到了下等窑子,往死里作践。”林煊的口气颇有些幸灾乐祸,“齐清程敢怒不敢言,咬牙忍了,跟着公主长住公主府,平时想回一趟家,竟然还需要向公主请示,真是丢尽了天下男儿的脸。”

谢知方撩开车帘一角,见姐姐安安静静听着,并无伤心之色,随侍的青梅和绿萼更是竖起耳朵贴着车壁细听,满脸八卦,便放下心来,笑道:“那厮本就是个欺软怕硬之辈,不足为奇,然后呢?”

“乐安公主对齐清程确实是没说的,一颗心尽数扑在他身上,舍下脸面跟陛下又哭又闹,强行求了个户部的闲缺,将他安置在里面。可齐清程不通庶务,满脑子经纶文章,在户部能有什么作为?能力不足,又是靠吃软饭进去的,难免遭人耻笑孤立,他憋了一肚子的闲气,回去又不好发作,便三不五时往齐家的一个庄子上去,说是散心,一去便是半日,有时候夜深了才回来。”林煊撇了撇嘴,满脸鄙夷。

“他该不会在庄子上藏了什么人吧?”谢知方和林煊一唱一和,说得无比热闹,“他那个放在心尖尖上的柳家表妹?”

“正是。”林煊意味深长地笑了一笑,“公主独守空房,难免疑心,派人手细细查探,在庄子上发现了一个楚楚可怜的美娇娘,最奇的是,那娇娘竟已身怀有孕,算算受孕的日子,倒比公主进门还要早些!”

谢知方浮夸地“嚯”了一声,道:“这下可热闹了!公主金枝玉叶,怎么受得了这样的委屈?”

“可不是嘛。”林煊连连点头,“公主立刻亲自杀了过去,端起正室的派头,令那女子跪在地上,使宫人往那张如花似玉的脸上接连抽了几十个巴掌,又亲手将她头发铰了,咒骂不绝,极尽羞辱之能事。”

谢知方啧啧有声,道:“真是可怜啊……”脸上却盈满笑意。

“当天夜里,那女子便流血不止,齐家太夫人并大夫人闻讯赶了过去,又召长安有名的千金圣手施针急救,到底没保住,听说落下来的还是个已经成形的男胎。”林煊看了看谢知方神采飞扬的模样,眼底浮现出愉悦的光芒,“公主再怎么专横跋扈,也知道子嗣一事对齐国侯府有多重要,又顾忌着齐清程,便低头认了错,忍气吞声地搬进齐国侯府居住,将虚弱不堪的柳莲儿接进府里照看,捏着鼻子给了个姨娘的名分。”

“这齐家也是欺人太甚,眼看着在宁王手下得不到重用,公主又安分许多,便狗胆包天地把火气撒在了她头上。太夫人一病不起,大夫人便命令公主在跟前侍疾尽孝,又逼迫公主做甚么鞋袜衣裳,公主娇生惯养的,哪里受过这种委屈?看在齐清程的面子上,少不得一一忍了,日日以泪洗面,手上扎的全是针眼。”

谢知方笑个不住:“真想不到乐安公主也有这一日,若是教陛下和贵妃知道,还不气得降罪重罚?”

他见路边摊子上有卖冰糖红果的,便掏出碎银子买了三串,一串递进马车里,自己和林煊各拿一串,又买了一大纸包的瓜子,抓了把塞给姐姐。

“要么说齐大夫人糊涂,这乐安公主情字当头,每日里浑浑噩噩,可恨亦可怜。”林煊摇头叹息,“齐清程左拥右抱,坐享齐人之福,对流了胎的柳姨娘偏疼着些,还没坐完小月子,便常常宿在她房里,两个人好得蜜里调油,衬得公主越发凄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