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论撒娇的话,他也可以啊!抛开脸皮不要的话,他根本不可能输给任何人!
浑然不觉自己的思绪已经跑偏,谢知方越想越气,双拳紧攥,脊背僵硬地绷直,采取不合作态度。
“阿堂。”谢知真又催促了一句,“你乖一点。”
刚刚还在比较撒娇功力,这会儿听到她哄孩子一样的话,谢知方又没来由一阵气苦。
真真是难伺候的祖宗。
他撇撇嘴,咬着后槽牙道:“我可以出去,但你不能再碰他。”
顿了顿,他又恶狠狠地盯着宋永泽,补充一句:“还有你,也不许动我姐姐!”
宋永泽神情恍惚,根本没听进去。
好不容易将弟弟打发出去,谢知真用食指沾了点儿帕子上的白色粉末,在指腹间捻了捻,又嗅了嗅,声音压得很轻,像在说悄悄话:“是香粉么?”
东窗事发,宋永泽面无人色,钝钝地点了点头。
“甚么相思病,都是编出来吓唬人的么?”谢知真并无气怒之色,神色一如既往的温和从容,“舅母知不知道这件事?”
宋永泽满面羞惭,说话磕磕巴巴:“不……也不全是编的……我确实思慕真姐姐,听说几个哥哥都要跟我抢,心里发了急,这才走了旁门左道,后来知道明堂表哥并不肯与亲戚结亲的时候,戏台子已经搭了一半,我想了想,干脆一条黑走到底,赌一赌姐姐会不会因为我生病而心软……”
“姐姐,对不起,我知道错了……你……想打想骂都随你,你别生气……”宋永泽耳根子红起来,因香粉脱落而显得肤色正常许多的脸也涨得通红,“母亲并不知道我在装病,你不要因此而责怪她……”
“你知不知道,方才舅母是怎么求我们姐弟的?”谢知真又叹了口气,出言打断他。
宋永泽愣了愣,隐约猜到什么,嘴唇嗫嚅了两下,却说不出话。
“舅母即将临盆,身子那样笨重,却跪在地上,又哭又求,任我怎么拉都不肯起来。”谢知真近乎残忍地将一个母亲为了孩子而颜面尽失的场景用语言还原出来,“为了连自己也说不清楚的、毫无缘由的爱慕,出于一时的任性和自作聪明,让舅母这样担惊受怕,怀着你未出世的弟弟妹妹,低声下气地去求两个晚辈,把脸面掷在脚下踩。阿则弟弟,你真正应该道歉的人,是舅母才对啊。”
犹如当头棒喝,宋永泽打了个哆嗦,整个人都清醒过来。
他又羞又愧,对谢知真深深作揖,道:“多谢真姐姐提点,此事是我不对,我这就对母亲全盘托出,请她重重责罚于我。”
谢知真见他已经想透彻,便不再多留,盈盈起身,道:“表弟年纪尚幼,实不该止步于此,不如把眼光放长远些,认真攻读,潜心进学,往后自有似锦前程与如花美眷。你是冰雪聪明之人,别的话不用我多说,自会想明白。”
谢知方急急忙忙迎上来,伸手护着姐姐,犹如身后有甚么洪水猛兽追赶一般,急匆匆往外去了。
第五十五回 行酒令海棠醉灯下,生绮念胭脂点朱唇
那日谢知真和宋永泽究竟说了些什么,又为什么要对他做出亲昵举动,她自己守口如瓶,任弟弟怎么撒娇耍赖,都不肯吐露半个字。
不过,一场风波,就这么消弭于无形。
宋永泽的“病情”渐渐好转,每日里闭门苦读,轻易不出院子,更不涉足后宅。
三夫人顺利诞下麟儿,取名叫做宋永洛,小名阿宝,生得虎头虎脑,十分可爱,宋家大摆三日宴席,谢知真也亲自去探她们母子,亲手做了个绣着小老虎的红兜兜,逗弄孩子时温言软语,殊无嫌隙。
三夫人已经从儿子口中知道就里,正是又羞又愧之际,见她这样大度,也就减了些尴尬之色,使丫鬟取来一套极为名贵的南珠头面,半求半哄地请谢知真收下。
谢知真也不与她生分,展颜而笑:“既如此,我便再给阿宝做几双小袜子罢,舅母可别嫌我针线活粗陋。”
三夫人抚摸着肚兜上细密的阵脚,不知道有多喜欢,闻言笑道:“真娘如此自谦,可不要羞煞我院子里这些笨手笨脚的丫头了?依着我说,便是专往宫里供绣品的绣娘,也鲜有几个能及得上你的!瞧瞧这配色,这针法,我白活了这么多年,竟从未见过……”
这边冰释前嫌,谢知方那边可还赌着气呢。
见姐姐不肯与他说实话,他气得了不得,憋着劲儿足足五天都没有往她院子里来。
谢知真却沉得住气,除去使丫鬟们同往日一般按时往他屋子里送点心,寒衣节的时候,又教青梅捧了一套厚实衣物并帽子鞋袜,交到安和手里,让他伺候少爷及时添衣,免得着了风寒。
谢知方皱着眉打量衣袍上的云鹤青松,实在耐不住,趁左右无人试了试新靴子,见尺寸极合脚,底子又纳得软软和和,十分舒服,眉眼便渐渐舒展开来。
晚间,他换上新衣,若无其事地走垂花门来到后院,见谢知真正站在茂盛葳蕤的桂花树下,看几个丫鬟们摘花顽闹。
秋高气爽,金桂飘香,少女穿着鹅黄色的衣衫,乌发用丝绦简单束着,斜斜簪着支点翠流珠步摇,雪肤玉颜,轻灵剔透,说不出的温婉从容。
单是就这么远远看着,谢知方便觉得整个人都轻快起来。
罢了罢了,和姐姐怄什么气?白白浪费了这大好辰光。
谢知方嘴角翘起,对打算行礼的丫鬟们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蹑手蹑脚走到姐姐身后,忽然抬起手,蒙住她的眼睛,压低了嗓音道:“猜猜我是谁?”
谢知真先是微微受惊,待察觉他身上熟悉的气息后,便放松下来,素来挺拔的脊背微微后倚,柔软的青丝蹭过少年俊俏的脸,笑着唤道:“阿堂。”
谢知方觉得被她发丝扫过的地方痒得厉害,忍不住收回手去挠,故作生气:“姐姐怎么这么快就猜出来了?好没意思。”
“除了你,还有谁有这个胆子?”谢知真也不提前几日姐弟之间的冷战,牵住他的袖子往屋子里走,衫裙上沾满了桂花的甜香,惹得谢知方闻了又闻,一脸贪恋。
她回过头,问乖乖跟着自己的弟弟:“晚上吃锅子,好不好?”
谢知方欣然答应,走进屋里,就着点上的灯盏,见桌上早摆好了羊肉、牛肉、豆腐、冬笋等物,锅子里炖着只山鸡,汤色浓白,肉质软烂,散发出鲜美的香气。
食材丰富,分量又足,一看就是早有准备,更不用说旁边又烫着壶黄酒,谢知方奇道:“姐姐早知道我会来?”
谢知真笑而不语,坐下来为他盛了碗鲜浓的鸡汤驱寒。
谢知方一饮而尽,嘴里唠唠叨叨地抱怨:“姐姐只会拿捏我一个人,总是欺负我……”
他习惯了和谢知真无话不谈,冷不丁发现她有了自己的心思和秘密,自然难以接受,耿耿于怀。
“阿堂……”谢知真嗔了他一眼,美目流转,色若春花。
生着张这样美的脸,让人连气都气不起来,只恨不得将她抱在怀里好好娇宠。
意识到自己方才想了些什么,谢知方猛地打了个激灵。
他是疯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