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知方只当她气怒未消,也不敢混赖,老老实实地管住胯下那东西,跑前跑后,诸事殷勤,体贴更盛从前。

接近金陵时,谢知真算了算日子,掀开帘子一角,对旁边骑马的弟弟道:“阿堂,咱们先去临安看看外祖母好不好?”

一听到“临安”二字,谢知方难免想起那位被他视作眼中钉肉中刺的药店掌柜,双手握紧缰绳,脸色有些难看,推脱道:“赶了这么久的路,姐姐不累么?还是先回新家歇歇脚罢。左右临安离金陵近,甚么时候过去不成?”

谢知真心里藏着事,难免多思多想,一会儿觉得他不如往日里百依百顺,一会儿又猜度起他执意安家金陵,是否还有别的目的。

都说金陵名妓艳冠天下,弟弟试过没有?这么急着赶过去,该不会是……在那边藏了甚么解语花罢?

素来温顺柔婉的人,难得脾气上来,坚持道:“我想去临安,你若不愿,咱们分开走也是一样。”

谢知方最怕她说甚么“各睡各的”、“分开”,这会儿听到这话,心火“噌”的一下拱上来。

他不敢质问她,亦不敢拒绝她,就连劝解的话,都要在肚子里转上一百个弯儿,斟酌着措辞,拿捏着语气,掰开揉碎再重组一遍,缓缓吐出来,这会儿见她态度坚决,强压下满肚子的抗拒和猜疑,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沉声道:“听姐姐的,咱们折道去临安。”

第一百九十回 贪嗔痴妄迷本心,憎惧妒疑生癫狂(3100字)

来到临安城外,谢知方再度戴上鬼面。

除去宋永沂,没有人知道他金蝉脱壳、迎娶亲姐姐的事,他也从不希冀获得外祖家众人的理解。

事实上,若是教外祖母知道就里,怕不是要气昏过去。

老人家年事已高,他和姐姐都不敢冒这种风险。

舅舅们得了消息,亲自来迎。

进了宋府,老太太搂紧外孙女,免不了一通大哭。

看着昔日纤细柔弱、郁郁寡欢的谢知真如今丰润了些,举手投足间光彩照人,心知她成亲后过得不错,宋太夫人既觉欣慰,又免不了想起“英年早逝”的外孙,眼泪怎么也收不住。

几位舅母陪着落了回眼泪,拉着已经会背不少诗的宋永洛耍宝,哄老太太开心,又带着些好奇地打量从未谋面的新姑爷。

谢知方微微躬身,哑着嗓子回答三舅舅的问话,态度不卑不亢,谈吐温雅有礼,和在谢知真面前,完全是两副面孔。

谢知真知道他这是怕旁人看出端倪,兼之又要博得长辈好感,故意演出来的。

改名换姓,收敛锋芒,亲友当前却不敢相认,弟弟为了同她光明正大地在一起,着实牺牲了太多。

她既觉心疼,又忍不住猜度

他如此擅长做戏,若是想要瞒她些什么,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宋永沂见她待谢知方的态度和往日里不同,一双美目只顾往弟弟身上瞟,兼之神思不属,心事重重,脸色逐渐变得凝重。

他趁众人不备踱至谢知真身旁,低声询问:“真妹妹,他待你好不好?”

他这两年处事越发老练,将宋家的生意做得越来越大,近来又识得一位商贾家顶门立户的姑娘,二人一个圆融一个泼辣,倒颇为投契,很有些情投意合的意思在里头。

因此,他渐渐歇了对谢知真的想头,转而以娘家人自居,却将嫡亲的表弟看做外人,横挑鼻子竖挑眼,生怕谢知方风流成性,吃着碗里瞧着锅里,辜负了自家妹妹。

“男子见一个爱一个乃是常事,得不到的时候低声下气,奉你若神祇,一旦到了手,便渐生怠慢,转而贪恋外面的野草野花。”宋永沂见谢知真神色不对,迟迟不肯答话,原来的三四分猜疑变做七八分,表情越加整肃,“真妹妹,你如实同我说,若他真做了对不住你的事,看我不打断他的腿!”

他这一席话,正勾出谢知真的心病。

“没有的事……”谢知真沉默了好一会儿,方才强打起精神替弟弟遮掩,“他没有对不住我,是我自己的问题。”

兄妹二人的谈话已经吸引了谢知方的注意,眼见他焦躁地频频转头,谢知真轻声说了句:“三哥,这会儿不是说话的时候,我明日使青梅去请你,有件事托你帮忙。”

宋永沂立时应下,和谢知方在同一桌用膳时,不免带出几分猜疑,狠狠瞪他。

谢知方满头雾水,兼之看他和姐姐举止过密,灌了一坛子陈醋,因此不甘示弱地回瞪。

兄弟俩一左一右,好像两只乌眼鸡。

其余兄弟察觉气氛不对,又不知何故,只得干笑着殷勤劝酒。

喝了数个来回,女眷们去了老太太的院子抹牌听书,三位老爷又各自去忙公务,年轻公子们立时松快起来。

这几年,宋永泽关门苦读,去年考中了举人,算得上是光耀门楣,随着年岁渐长,为人处世也有担当了许多。

他不住打量谢知方的鬼面,带着几分醉意笑道:“也不知怎么的,我总觉得姐夫有些熟悉,像是在哪里见过似的……”

谢知方不动声色地道:“四弟说笑了,我这是头一回来临安。”

宋永泽面带困惑,依依不饶道:“我这人没别的长处,认人却拿手,但凡见过一面,绝不会认错,姐夫你……”

“也不知道是谁救了知府大人家的二小姐,人家亲自登门道谢,却说不认得的。”宋永沂含笑打岔,往他面前的杯子里添满酒。

宋永泽白净的脸涨得通红,磕磕巴巴道:“那、那能一样吗?事关女儿家的清誉,便是认得,也只能推说不认得……”

兄弟们哄堂大笑,打趣他命犯桃花,艳福不浅,将宋永泽臊得面红耳赤,连连否认,不多时便忘了方才的话题。

谢知方心气稍顺,瞥了宋永沂一眼,趁众人不备,拎起酒坛摇摇晃晃往外走。

拣了处僻静些的院落,他暗运轻功跃上屋顶,挨着神气活现的螭吻坐下,就着清冷冷的月色下酒。

不多时,宋永沂沿着梯子攀上来,也不同他客套,劈头盖脸问道:“我瞧着真妹妹不大高兴,晚膳也没进多少,可是你欺负了她?”

闻言,谢知方的老脸竟然破天荒地红了一红。

这话他没法回答。

若说没欺负,那夜她被他肏透了筋骨,软绵绵地趴在床上哭泣的妩媚模样还历历在目,那散乱的青丝、光裸的肩头,还有纤腰雪背上被他捏揉亲吻弄出来的红印子,令他每每想起便呼吸急促,心跳如雷。

可若说欺负,夫妻敦伦乃是天经地义之事,除去那一遭闹得荒唐了些,他对她堪称诚惶诚恐,百依百顺,压根挑不出半分错处。

见他迟疑,宋永沂脸色更差,冷笑道:“我把丑话说到前头,你虽是我表弟,在我心里却远不及真妹妹分量重。当时是你哭着闹着,撒泼耍赖非要娶她,不管你在中间动了多少见不得人的手脚,最后又使了甚么不要脸的计策,既然真妹妹点了头,我也只能捏着鼻子替你遮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