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口在阴冷的湿气里隐隐作痛,身体的热量在一点点流失。

饥饿感如同冰冷的毒蛇,噬咬着空荡荡的胃。她蜷缩在冰冷的泥水里,汲取不到一丝暖意。

绝望,如同这冷宫上空铅灰色的厚重雨云,沉甸甸地压下来,冰冷、窒息,一点点碾碎她残存的意志。

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带着刺骨的寒意,从四面八方涌来,温柔又冷酷地包裹住她。意识像断了线的风筝,在虚空中飘荡、下坠。

伤口溃烂处的灼痛似乎麻木了,只剩下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仿佛连血液都要冻结。

她好像回到了那个金砖铺地的大殿,柳贵妃那涂着鲜红蔻丹的护甲再次狠狠划下,带着刻骨的怨毒和快意,直刺她的咽喉……

不!

我不能死!

不能就这样死在这污秽之地!

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无声无息地烂掉!

一个微弱却无比尖锐的念头,如同濒死之火最后爆裂的火星,在她即将沉沦的意识深处猛地炸开!

几乎就在这念头闪现的同时!

“轰隆!!!”

一道惨白刺目的闪电撕裂了冷宫上方浓墨般的夜空,紧随其后的炸雷如同天神的怒吼,震得整个破败宫苑都在簌簌发抖!

那震耳欲聋的巨响仿佛一柄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在林晚濒临溃散的意识之上。

剧痛!不是来自伤口,而是来自灵魂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被这雷霆之力硬生生撕裂、贯通。

一幅扭曲而充满恶意的画面不受控制地在她脑中炸开遥远而模糊的宫殿剪影,那是柳贵妃所在的昭阳宫!

画面剧烈晃动,带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色!

一个怨毒到极点的尖啸声,如同地狱厉鬼的诅咒,穿透层层雨幕和宫墙,直接在她耳蜗深处、在她灵魂深处疯狂嘶吼:

“……贱婢!……死!……烂在冷宫!……永远别想出来!……”

那声音充满了无边的恨意和赤裸裸的杀机,每一个字都带着腥甜的血气,狠狠地烙印在她的意识里。

“呃啊!”

林晚猛地弓起身子,像离水的鱼一样剧烈抽搐,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苦嘶鸣。

那声音太过真实,太过清晰,绝非幻听。

额角伤口崩裂,新鲜的血液混着雨水流下,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却奇迹般地让她混乱的意识瞬间清醒。

濒死的冰冷被一股灼热的洪流驱散,那洪流里裹挟着惊骇、剧痛,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冰冷彻骨的清明。

她猛地睁开眼,瞳孔在黑暗中急剧收缩,映照着窗外那尚未完全消散的惨白电光。

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她却感觉不到丝毫寒意,只有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挣脱束缚。

刚才……那是什么?

柳贵妃的声音……那浓烈到实质的杀意……

一个荒诞却无比清晰的认知,如同闪电般劈开了她绝望的黑暗

她似乎……听到了柳贵妃那隔着重重宫阙、想要她立刻去死的……心声?

冰冷的雨点砸在脸上,额角的伤口突突地跳着,每一次搏动都带来尖锐的刺痛,却也像一记记重锤,狠狠砸在她混沌的意识上,将那濒死的麻木彻底驱散。

刚才那响彻灵魂的怨毒诅咒“贱婢!死!烂在冷宫!”绝非幻觉。

那声音里裹挟的滔天恶意,如同淬了毒的冰锥,带着柳贵妃独有的、那种居高临下的刻毒腔调,清晰得仿佛她就在耳边嘶吼。

金手指?读心?

不,不像。

林晚的思维在剧痛和惊骇中飞速运转。她听不到其他杂念,捕捉不到完整意图,只有那针对她本人的、强烈到几乎凝成实质的杀意,像黑暗中骤然亮起的血色灯塔,精准地指向昭阳宫的方向。

是恶意。

是能感知到针对自身的、强烈的恶意。

这个认知如同黑暗中点燃的第一簇火苗,微弱,却足以燎原。绝望的死水被搅动,一股滚烫的、混杂着愤怒与不甘的求生欲,如同岩浆般从她冰冷的心底轰然喷发!

柳氏!你想我死?想我悄无声息地烂在这冷宫泥淖里?

林晚沾满泥污和血水的手指,死死抠进身下冰冷的湿泥里,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

她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头,目光透过被雨水和血水黏成一绺绺的额发,望向昭阳宫的方向。

那双曾被绝望覆盖的眼睛,此刻却燃起了两点幽深冰冷的火焰,如同淬炼过的寒铁,在凄风冷雨中闪烁着骇人的光芒。

窗外的雷声渐渐远去,雨势却丝毫未减,哗哗地冲刷着这个被遗忘的角落。

冷宫深处,疯妇的呓语和王公公那令人作呕的鼾声(他早已不耐烦地回了自己那间稍好的屋子)交织在一起,更添几分死寂的荒诞。

林晚就那样半伏在泥水里,一动不动,像一尊被风雨侵蚀的石像。

只有那双眼睛,亮得惊人,死死盯着虚空中的某个方向,仿佛要将那无形的恶意源头洞穿。

脸上的伤口还在渗血,冰冷的泥水浸透了单薄的衣衫,刺骨的寒意侵蚀着四肢百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