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1 / 1)

“不是,我……”

“行了,我知道你爸是个好人,我着急接你回来,也不全是因为他。”

“哦……”

霍初阳垂下头,十指交叠在一起,拗着自己的关节。安全带紧勒在小腹上,好难受。

“你爸爸他……这些年怎么样?”

霍初阳有些诧异,她转头看向妈妈,妈妈脸上的表情像是风吹过夜半时分的沙漠。

“当年为了你,我只能把他推远了,不然……”

妈妈的眼睛一直盯着前方,哀伤也拉伸到很远,她沉默了一会,低声道,“不然,你就会被你四叔公抢走,以我当时的能力,可能拦不住他们。”

四叔公,遥远又熟悉的称呼。霍初阳打了个冷战,妈妈如云的短鬈发在眼中慢慢散开,变成两根乌亮的麻花辫,搭在肩两侧。

隐约从黑发中散发出一股恶臭的味道,然而她知道,妈妈身上是不会有这股令人作呕的味道的,那是……

脑中突然闪过几个中年男人的影子。她错过眼珠,并没有具体在看什么,头脑却急切地循着那几个模糊影子推本朔源。

过去被一片片拾起,影子逐渐变得具体,清晰,充斥在鼻腔中那股恶臭味道有了依据:那是影子们抽烟的味道。

像在充电的时候,插头和插口间突然爆出了火花,她一下全想起来了。

那时,她还是上幼儿园的年纪,妈妈刚接了她回家,她坐在客厅地上拼七巧板,等着妈妈做饭。

门突然被敲响了,不,准确来说应该是砸。妈妈关上火,瞅了下猫眼,就快步走向她,把她抱进卧室里,关上门。

之后,她就听到外面有男人的喊声,以及妈妈开门的声音。

谈话的具体内容她记不清了,但她听到了至少两个以上男人的声音。还有顺着门缝飘进来的烟味儿,尽管关上门,依然无孔不入,无色的气体无耻地顺着床爬上来,舔她的衣服和手。

她被呛得想咳,又想到妈妈嘱咐她千万不要出声,就攥起拳头,用力抵在嘴上,谨慎地颤动喉头。

“卧室门怎么关着,内小孩儿不会被你藏在里面吧。”

霍初阳一惊,手猛地一颤,她大声咳了出来。

紧接着就是沉重凌乱的脚步声,和跟在后面,由远及近的妈妈的哀求声。

她坐在床上,死死盯着卧室门。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她有种感觉,就像在幼儿园的女厕所小便时,马上要被同学发现的那种恐惧。

门被用力推开,几个如桶的中年男人涌进来,窄小的卧室被他们撑破了。

还有扑面而来的,令人窒息的那股烟臭味儿。

“这就是你们俩生的双儿?啧啧,长得还挺漂亮的。”

霍初阳的身子剧烈震颤了一下,她赶紧解了安全带,回忆中男人用色如腊肉般浸着不似活人气味的恶臭双手,把自己托举到他眼前。

从口中呼出的,喷到她脸上的臭气,竟让现在的她联想到,这极具侵略性的气味,就像那男人将肥滑的尼古丁舌头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她蜷缩起身子,抱着胳膊,回忆中手掌的温度湿热地裹着她的身子,她只觉得想吐。

“初阳……你想起来了?”

觉察到女儿的躯体症状,霍冰担心地看向女儿。

“想起来了……他们当时,是要带我走吗?”

车子的速度慢了下来,霍冰皱紧眉头,不禁恶声道,“主要是你内个老不死的爷爷,自从我跟你爸离婚之后,他就让你四叔公带着人威胁我,让我别影响你爸再婚。不过那次是在我单位门口闹的,而且你太小了,估计你没印象。

霍初阳默然,结合爸爸的日记,这种事一定发生过很多次,只不过自己将这些事连同儿时那些痛苦的回忆一并忘却了。

“到了你爸出国那阵,不知道你爷爷从哪打听到你爸给咱们寄生活费,他们又找来了,拿带走你来威胁我,让我把你爸寄来的生活费,包括其它所有东西都转交给你爷爷。”

说到这,霍冰顿了顿,颤声道,“你四叔公把你抱起来之后,我就意识到原来那个家再也没法呆了……谁知道他带走你之后,会对你做什么!后来……我就带着你搬家了。”

霍初阳的心一下变了铅块,坠在缠结的心绪中,拉扯着堕下去,直坠到胃口,胃里堵了个铅块,缓慢地蠕动,依然不能消化。

她的出生,为她的母亲和父亲带来痛苦,而她作为这份痛苦本身,也继续延续下去。到了现在,竟内部消化起来。

她与爸爸的结合,确实治愈了她们两人。可这份爱见不得光,彼此所渴求的正常的父女亲情,早在第一次见面,就被她乖谬的侵犯捅破了。

到了后来再相处,情意逐渐畸变成爱情的形状,避孕套破了,爱意射进幽邃的未来,菊穴被开了苞就由点变成线,她们再也回不去了。

正常?她想。什么是正常?谁来定义正常?

“再后来,我跟你爸见面了。他好像不是很清楚你爷爷做了这些事,我又不能总跟他接触,所以第二次见面我就都告诉他了。”

和爸爸日记上的内容吻合了。

“他的确是个好人,可他那家子人实在可怕,简直防不胜防,现在也一样。光靠你爸是没法保护咱们的,还不如靠我自己。我也不知道你四叔公他们还在不在……为了你,我不能冒这个险。”

王洛羽一个人躺在床上,少了女儿,双人床前所未有的阔。

但他还是保留着睡在外侧的习惯,将里面的位置腾出来。

他逐渐阖上眼,在幻想中女儿的呼吸声里,他做了一个梦。

他回到了女儿刚出生的时候,自己正坐在病床旁边,怀里抱着刚出生的女儿。

他低头看着睡着的初阳,又抬头看向霍冰,霍冰正望着孩子,虚弱地笑着。

正值中午,太阳透过拉上的纱帘照在他身上,身子变得暖融融,软溶溶的。

病房的门猛地开了,拍击在墙上,父亲闯进来,母亲则懦弱地站在自己的父亲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