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和抿唇不说话。

陆峥握住她手腕的大掌滑下来, 轻轻抚了抚她的手背,骨节分明的指穿过她的手指交叉紧握在一起,他从身后抱住了她, 贪婪而眷恋, 低语似祈求:“相思,我不逼你做你不愿意的事, 绝不会, 缓一缓, 等一等,你不要答应旁人,好吗?”

“难不成我在你心里就是那种言而无信的人呀?”清和回头看着陆峥,语气无奈,过了片刻,她神色无比认真地起誓道:“我要是敢背信弃义,辜负陆峥,就”

“你不起誓还好,这么说我倒真觉得你敢。”陆峥用玩笑的口吻打断了她的话,幽深眸底却没有一丝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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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已七月中,南边传来玄奘金师进京的消息。晋文帝十分欣悦,因路途遥远恐怕大师遇险,有意选派一支队伍南下护送。

诸位皇子纷纷毛遂自荐,为此还在承恩殿吵了一架。

好好的一个事情被这么一闹,晋文帝头疼得很。

南宫御没有参与争抢这桩差事,下朝后给皇帝送了一碗冰酥络,提议道:“阿离是在西南待过的,对那边熟悉,又有领兵打仗的经验,依儿臣看,他比皇兄皇弟们都要合适。”

晋文帝原先也属意南宫离,奈何其他几个儿子吵得凶,闻言无奈说:“那便叫他去吧,有空你还是要多多去王府与你的兄长弟弟们走动走动,他们实在不如你豁达明理,一点小事就要闹得沸沸扬扬,简直是丢尽了皇家颜面。”

“父皇宽心,儿臣明白的。”南宫御笑容温润,微微躬身给皇帝按了按太阳穴舒缓精神。

差事落到南宫离身上,自然招了不少怨恨。要知晓护送个大师进京简直是白捡的功劳,且皇帝厚待大师,是因为大师擅丹药,有延年益寿之神效,要是能在这事上讨得皇帝满意,还愁不得圣心吗?

偏偏啊,阴差阳错,他们没落着好,反而便宜了那个病秧子!

南宫离明白自己这是着了道,然推拒也为时已晚,回府后立刻派人给陆峥送了口信,邀晚上一见。

见到陆峥,南宫御的第一句话就是:“恐怕这是鸿门宴,有去无回。”

陆峥觉得他言重了,“殿下去西南时,不也觉得那是条不归路吗?如今照样风光体面地回来了。”

南宫离摇头直叹:“那次不同,我服药以致身体空虚体弱多病,到西南后无人关注我,停了药自然有所好转,可这次回京已成许多人的眼中钉,左不过已经走到这步了,我也不怕了,只是想,接下来这步棋,如何走才能扭转乾坤啊。”

陆峥摊开了舆图,上面有他标注的几条路线,他手指点了两条,凝神道:“倘若有人出手,无非是想要您的命、大师的命,南下路程灵活,我们沿途加派人手,大可保您平安,然归途护送大师,易生变故,我们的人手恐怕顾不过来,也是他们最容易得手的时机。大虎早年混江湖,倒是认识些帮派,沿途打个招呼,多少是助力,必要时刻,定然保全您。”

“大师古稀之年,本该寿终正寝,若沦为权势相争牺牲的棋子,又何其无辜。”南宫离恨透了这种明枪暗箭,却不得不迫于残酷的现实,要杀出一条康庄大道,非得如此不可,“阿峥,我走后京中就交给你了,舍妹小娅,还望你多多关照。”

陆峥:“殿下放心。”他从怀里拿了一张名单,递给南宫离,“我们如今在军中的人脉实在微薄,这是沿途各城可信的守将,若遇危难,求救他们或有一线生机。”

南宫离收下名单,心里不是个滋味。

陆峥笑说:“您也别太过忧心了,我又不是死的,难不成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派一拨又一拨的杀手南下?”

他比谁都想早日结束这种命悬在刀尖上的日子。

但人要得到什么,势必也要付出些什么。

陆峥忙起来,又开始了整日不着家。

陆阿娘相看儿媳妇的心思也只得消停一阵。

沈定疆和云氏呢,那是压根就舍不得闺女这么早出嫁,婚事着急什么?他们是将军府,将军府的嫡女不愁嫁,大把好郎君挑选。

到头来日子难过的还剩下清越。

没办法,清越今年十九,马上就二十了,陆氏哪能纵容她一而再,再而三地拖下去?管不动闺女,干脆把母亲大人请回来。

陆太夫人,那可是个狠角色,早年治家极严,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些年游历去了,才慢慢淡出众人视线。

可她一回来,清越的遭罪日子就来了。

这是二房的事,云氏不好插手,便叫清和多劝劝清越,只要这婚事安安稳稳地定下来,哪还有那么多罪受?

清和也是有苦难言,前两日陆阿娘刚苦口婆心让她去劝劝哥哥,焉知他们的大秘密还死死瞒着,这下子又要去劝阿姐。

荷花池畔传来姐妹二人整整齐齐的叹气声:“唉!”

清越说:“你也甭劝我了,给我想想招儿吧。他们今年不把这婚事定下,是不肯罢休的,可那些郎君我一个也瞧不上,那些笑里藏刀的夫人们嘴里夸赞我英勇能干,其实背地里不知道怎么说呢,谁乐意去给她当晨昏定省做小伏低的儿媳妇啊!”

“阿姐,抛开那些不好的,这世上总有好的郎君、好的婆母公公,二婶婶指定舍不得你受欺负。”清和想,在婚娶这件事上,她也没有好办法。

清越叹大气。她身后扇风的婢女适时提醒道:“小姐,到时间了,您该回国公府听太夫人训话了。”

“不去不去不去!”清越恼火得抽走婢女手里的扇子,凶巴巴的模样吓得婢女低头请罪。

清和忙过来宽慰道:“天儿热,别生气嘛,我们吃完冰粉,我陪你去好不好呀?”

清越看她乖乖巧巧的模样,心想外祖母定然喜欢,喜欢,也就舍不得训话了。但同时清越心里又有种负罪感,这不是拉着阿和去受罪吗!

当然,清越只是短暂犹豫了一下,便一把拉住了妹妹的手。

他们来得早,下人禀报说陆太夫人还在午睡。

清越松了口气似的,熟练带清和去花厅乘凉喝茶,说起来国公府也是清越半个家,小时候她常来玩。但自从老太太回来,这里的一草一木也变得不亲切了。

更扎心的是,几个表兄弟听说阿和表妹来了,纷纷赶过来,显然比起英姿飒爽的越表姐(表妹),他们更喜欢温柔漂亮的小表妹。

清越心里压着事,懒得跟大家玩闹,她自个儿坐在池塘边的岩石上数着小鱼儿打发时候,一边想着,婚事困局,该如何解。

南宫离出现在身边时,清越浑然不觉,直到视线追着钻进草丛的小金鱼,才看到了清澈水面上倒映出来的一张俊美面容,她蹙眉回身:“殿下怎么也在?”

南宫离脸上挂着温和的笑,解释是过来找清越的舅舅陆国公商议事情。

清越对朝堂之事更不感兴趣,点点头便要告退。

南宫离忽然叫住了她:“阿越。”

“嗯。”清越懒洋洋地抬眼,话语客气:“您还有什么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