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峥小心捧住她脸颊,一声极轻的叹息被淹没在烟火绽放的砰砰声响里,清和抬眸时只看到他眼中逐渐弥漫的欢喜,于是她那种来得莫名其妙的心虚情绪便退散了,踮脚附在陆峥耳畔说:“哥哥,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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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过后,皇城发生了些动荡,虽在新年休沐期,诸位公侯官员还是敏锐探查到了,都暗暗关注着。
毕竟太子殿下死而复生,这背后可不简单。
东宫拜贴也是源源不断。
年初六,云氏府中宴请好友一聚,清和隐约听到几位夫人提起龙颜震怒,像是某位皇子因太子一事受了罚。云氏是个不爱议论是非的,尤其涉及皇家,但凡与将军府无关,便绝不扯上关系,于是自然而然引开话题,并未让这桩热闻在自己府上展开。
清和在暖阁坐了坐,觉着无趣,便借口离了席,恰巧门房急匆匆跑来,说是公主拜访,一问,竟然是南宫娅来了。
清和有些惊讶,忙亲自出去迎。
自从上回桃花村一别,她们久未相见了,加之南宫离曾有意撮合陆峥与南宫娅,后续却……想想总是令人心觉尴尬。她数次想要写信解释些什么,又不知如何下笔才好。
这次再见,南宫娅瘦削薄弱的身子养得圆润了些,气色也不错,清和恭敬行礼,只是难免生疏。
南宫娅拘谨地拉了拉她的手,说:“年后我得父皇恩准可以在兄长府上小住几日,好生无趣,一直想来找你玩儿,又怕叨扰,方才我见门外停了好些车架,是设宴吗?”
清和点头说是,边带南宫娅进府边道:“谈何叨扰,听到您来,我高兴着呢,一早便要候在门口的,她们在暖阁那边吃茶,您要过去说说话吗?”
“不不。”南宫娅忙摇头,“我今日单单是来找你的,只当做寻常说话。”
于是清和明白了,便带南宫娅回望舒院,吩咐秋音去准备茶水小食。
南宫娅头一回来望舒院,好奇地看了看,这里一草一木皆是精致上乘,别提各色器物摆置,比起南宫晴的也丝毫不逊色,她方才晓得传闻沈大将军与沈大夫人极其疼爱幺女是怎么样的疼爱,可是想到自己,又难免有些失落。
南宫娅没有把这种失落表现出来,对清和说:“我哥原本准备向父皇替我求一道赐婚圣旨的,他们商议好了,不过因为太子哥哥回来,父皇与皇后娘娘无暇顾及,只好等到元宵再说了。”
清和笑着问:“是哪家的公子这样有福气?”
南宫娅腼腆道:“陈太傅的小儿子。”
清和一下就想起来了:“就是那位一表人才的探花郎呀!我可听我四哥哥提过好多次,谢家哥哥也说殿试时险胜一筹,十分钦佩陈公子才学,如此看来,是桩极好的姻缘。”
南宫娅面上便也带了笑,清和瞧着她定是喜欢,自觉不再提起那件令人尴尬的事情。
坐了会,南宫娅捏捏手指,忽然问道:“阿和,我还没有去过民间灯会,你可以陪我去看看吗?”
清和一口答应下来:“好啊!您想何时去?”
“就……今晚。”南宫娅压下湿润的手心,说。
往常只有初一十五才准许开夜市办灯会的,但因太子回来,皇帝大喜,除夕夜便大手一挥,下令连开至元宵,与民同庆。今年肯定比往年热闹许多。
眼看已过午后,清和问道:“那您还回王府吗?夜里我们约在何处见面为好?”
南宫娅望着清和,呆了一下,摇摇头。
清和“哎呀”一声,皱眉问:“难不成您不高兴去玩呀?还是嫌不够热闹,干脆我叫清越还有四哥哥一道去。”
“不不!”南宫娅急忙开口。
清和轻轻搭在她手背的指尖忽而一痛,恍然间一股子强烈的不安闪过心头,像是反应过来什么。
“公主,”清和凝神看着南宫娅,欲言又止。她本不对南宫娅设防,此刻却不得不试探着问:“您,其实不是您想叫我去灯会吧?”
南宫娅很快低了头,闪躲的眼神无处安放,支支吾吾一会儿才小声说:“阿和,我不是存心来骗你,御哥哥遇到麻烦了,天大的麻烦,苏妃连日跪在殿下,他求我帮帮忙,只要见你一面,他说要是见不到你他就会死,该是有很重要的话要说,我,我……”
果然。
清和的心瞬间凉了下来。
南宫娅寒湿的手握住她,愧疚又无奈:“本来御哥哥说你不喜欢他,让我瞒着你,你是除了我哥之外待我第二好的人,我晓得这样不对,可是御哥哥也好几次帮过我,今夜就是见一面,可不可以?”
清和抿唇,没有说话。过了许久才艰难地问:“那你知道他为何定要见我吗?还是说我一无权无势的闺阁女子能帮他解决那个天大的麻烦?”
南宫娅愣住,她只看到素日风光温和的御哥哥那样狼狈绝望,竟从来没有想过这些。
清和抽出手,握住南宫娅的肩膀,一字一句道:“公主,您今日对我说了实话,或许是救了我一命。”
救命?南宫娅慌了神:“阿和,我不太明白,我从未想过害你!”
清和说:“没关系,不明白才好。”
有的事经历过一遍,再重现时,清和以为自己会是慌张害怕的,此刻却能格外镇定,她顿默片刻,谨慎地问南宫娅:“这件事离殿下晓得吗?您没有什么把柄在他手上吧?”
南宫娅老实摇头:“御哥哥是昨夜来找的我,可我哥说有急事出城去了,我以为只是见面说话,便没有跟他说,把柄,没有吧?我哪能有什么把柄啊。”
这语气里的不确定,令清和重新紧张起来,她太知道南宫御的阴暗,若要利用人心传话,不可能单靠博取同情,势必要掌控什么确保事情按他所料的发展下去。
“不若这样,待会你先派人去御王府传话,就说晚上灯会见。”
南宫娅惶惶点头,清和勉强笑了笑,让她别害怕,先喝杯茶压压惊,随后便令阿禅立即去找陆峥。
只可惜,过了个把时辰,阿禅赶回来,脸色不太对,低声说:“陆将军上午便带人前往栗县了。”
栗县?那是京城再往北的一个偏远废弃矿区。
清和只知晓南宫御曾私养军队打造武器,所以前世才能派出那么多人马截杀陆峥围困离王,但位置在哪,她始终没有摸到,如今再听此言,大抵明白过来,他们已经查到了,但到皇帝跟前、文武百官乃至泱泱百姓面前,终究讲个真凭实据才能定罪服众,此刻的南宫御恐怕早已想尽法子撇清关系自救。
这么些天来,传闻无数,也多的是他喊冤不认、不乏心腹臣子递上折子向皇帝求情。
所以他定要骗她出去,到底是想利用她来威胁父亲,还是阻拦陆峥?
可这都只不过是垂死挣扎!南宫御该比谁都明白,太子还能回来,有些罪孽或早或晚都是藏不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