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陆峥,也错愕看向了云氏。

“沈清和,你听听你在说什么话?当年若不是战起大乱,若不是他们一家带着你四处迁徙流浪,我们派出去的人早把你找到了,何至于让你在外吃苦落难十多年?你是将军府嫡出的千金大小姐!你未来的良人便是太子殿下也配得,你不是什么乡野没规矩的陆相思,更不能与喊了十多年哥哥的男人鬼混在一起,这叫私相授受,别提回临沧,若你再执迷不悟,连望舒院的门都不许再跨出一步,母亲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你明白了吗?”

“当年相宁便是再错,也不会像你这样不听话!”

清和僵了半响,用一种陌生的眼神看向母亲,用尽力气挣脱开她的手,哭着一步步躲到陆峥身后,不知是冷的,还是错愕惊吓的,身子止不住地发抖。

云氏上前一步,被陆峥冷着脸拦住,“沈大夫人,您一定要这样吗?”

云氏亦红了眼,反问:“我这样?我是为了我的女儿好,你细想想你能给她什么?一个低微的出身,一个穷苦的过去,还是一个刀枪剑雨的未来?孩子,我不否认你的手腕和能力,可事情闹到这个地步,你就没有一点责任吗?你千不该万不该妄想不属于你的东西。”

“可相思是个人,是个活生生的人,不是东西!”陆峥一字一句说完,抱起清和大步出了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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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陆峥, 你带我女儿去哪!”

云氏简直不敢相信眼前这猖狂的一幕,气得要追上去,被沈定疆拉住。沈定疆脸色难看, 无奈道:“夫人, 夫人!这节骨眼你先别去了,让月明和平南过去看看。”

孟月明上前劝道:“母亲, 您别着急, 阿峥又不是没分寸的人。”

“是啊!母亲, 您怎么能动手打妹妹?”平南又生气又着急, 气呼呼说完便跑了出去。

沈陵安拉着孟月明随后一步, 也出了门。

云氏站在寒风里望着儿女们一一离去,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

沈定疆忙拉住她, 急道:“你这是做什么?”

云氏声音嘶哑地问道:“将军,是我错了吗?你看看阿和, 哪有一点大家闺秀有教养的模样啊?我怎么放心让陆峥就这么带她走?他凭什么带走人?”

一直僵站原地的陆阿娘终于上前两步,再也忍不住地道:“大夫人,我们一家出生穷苦卑微, 是对不住你们, 可扪心自问, 从未亏待过相思,我儿就算对相思存了那份心思,也从未有过逾矩, 这双儿女是我一点一滴拉扯大的, 他们是什么脾气秉性,有没有教养规矩, 我再清楚不过, 相思乖巧孝顺, 宁愿自己受委屈,凡事也要为你们考量,她哪点比不上大家闺秀?”

云氏哑口无言,想要拉住陆阿娘说什么时,陆娘已经独自离去。

厅堂的团圆宴到底还是在凛冽寒冬里没了温度。

平平哇哇大哭起来。

-

清和回到陆府的望舒院便把自己蒙在被子里,谁也不想见。

沈平南急得直在床边打转,“阿和,阿和你别哭啊,母亲今晚也太过分了!不就是心上人是陆大哥吗?这有什么不好的!母亲还拿你跟云相宁作比,也不知怎么想的”

孟月明头疼道:“四弟,你别说话了。”说的话真是无意中句句往人心口戳刀子,不是叫小姑子更难受吗?

沈平南抿起唇,无奈又忧心地坐在床边。

孟月明轻轻拍了拍清和,声音温柔:“阿和,别难过了,等大嫂嫂回去会帮你说服母亲的,你别把自己闷坏了,啊?还是去叫阿越来陪陪你?”

清和难堪地把被子往上拉了些,声音还带着哭腔,“不,我就想自己待会。”

孟月明沉默一会,只好先和平南出了寝屋。

陆峥和沈陵安在外面,沈陵安道:“今夜先让阿和安心歇在这边,月明,你怀相未稳,也先回去歇着,我留下守着。”

沈平南:“大哥,你也回去陪大嫂嫂吧,我留下守着妹妹便是,再说了,还有陆大哥呢。”

沈陵安犹豫片刻,点头应下:“也好,母亲那边还需人开解。”说罢,看了眼陆峥。

陆峥脸若冰霜,一言不发,转身进了屋子。

沈陵安万般无奈,也万没想到料到好好的家宴会闹成这样,外边寒,他嘱咐平南几句,便拥着孟月明往回走。

孟月明回眸看了一眼这个望舒院,心绪复杂,低声说:“陵安,当初我没看错,可这件事难办,你是什么意思?”

“我是什么意思已经不重要,陆峥想要的人,就算我不同意,母亲不允,又能改变什么?”沈陵安眉宇拧着,总觉得还有大事要发生。

陆峥进屋后,沉默地拉开了被子。清和哭得梨花带雨的白皙脸颊映入眼帘,侧脸的巴掌印清晰可见,他心头一窒,小心把人抱起来,嗓音艰涩:“疼吗?”

清和泪眼模糊地望着他,没说话。

不仅仅是陆峥,就连清和,也被云氏这一巴掌打得怔然,至今都不敢信,母亲会打她。从小到大,便是陆阿爹陆阿娘,都没有动手打过她巴掌。

陆峥扶清和躺好,转身去用热水湿了棉巾拧干,细心给她擦洗干净脸儿,才拿出药膏用指腹抹了些,轻轻涂上去,他一直注意着她的神色,怕力道重了,弄疼她,却不料,从始至终她都是一个呆愣的表情,仿佛一点也感觉不到疼痛。

陆峥心里比扎了刀子还要难受,这是他舍不得动一根头发丝的姑娘!却也因他,陷入这样两难的境地。

“峥峥。”清和忽然开口唤他。

陆峥手心微抖,顷刻间抬起阴沉的眼眸。

清和握住他的手,难过地靠在他肩膀上,语气怏怏的说:“我从乡野来,一直都不如宁表姐好。”

陆峥深深蹙眉:“胡说什么?”

清和低哼了一声,“你听我说。”

陆峥抿唇,温暖的大掌小心托着她有些泛红的半边脸颊,终究还是应“好”。

清和依赖地在他怀里贴了贴,才慢慢说:“当年你把我留在将军府,说那儿才是我的家,我既欣喜新奇,又惶恐不安,你走后的那晚,我听到守夜丫鬟们说,小小姐白白净净的、怯生生的、畏畏缩缩的,可我明明活泼又可爱,我还特别乖巧招人疼,直到宁表姐从老家探亲回来,我才明白她们为什么那样说。”

“宁表姐实在是个聪慧能干的人,她会琴棋书画,会帮母亲理账,遇到刁奴,也总有巧主意,她像个小主人,我羡慕地望着她,努力去学她,有时候就算晓得她不是真心对我,还是装傻地与她亲近,母亲看到我们表姐妹相处和睦,十分欣悦,她都不晓得我在大家面前出的那些洋相和丑,有几多是宁表姐做的,我也实在太笨了,过了很久才看透,我想写信告诉你,可是西南战火纷飞,我的哥哥性命安危尚且不知,哪里还能分神为这些琐事操心忧虑?我受一点委屈,算不得什么。”

“后来,宁表姐越来越过分,她打碎了我的夜明珠,我跟她闹了一场,她跌在地上,出了好多血,母亲说我不懂事,可根本不是我推的,最后我还是向她道歉了,母亲又夸赞我懂事了,我开心又难过,也不晓得能跟谁说这些心里话,怕被人笑话愚蠢,你在那么远的地方,有一回我没忍住,跟他说了,他让我放心,别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