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奏折他批了准,但却同时依据法律为乐音追回了继承北域王的权利。
我确定他做的一切绝不是从自己的喜好出发,但我也无法理解他到底在想什么?这个人的心太深、太深。
“如果不爱她,就不要这样伤害一个好女孩。”丢下这句话我转身离开,身后是一片沉默。
我的劝告显然没有作用,渐渐地乐音受宠的传闻已不再是传闻,各种重要的场合里她与他都是相伴出席,甚至连东煌与赤朱正式缔结和约的时候乐音也以东煌正式官员的名义上了朝堂。
我又一次忍耐不住,下朝之后,向风火确定了他在寝宫闲休无事,便立刻杀到了寝宫。这一次他倒没有干什么少儿不宜的事情,只是坐在寝宫的沙发上优雅地品酒,依然是那副即使看见了我也目中无人的样子。我也不管他的反应,劈头就问:“皇帝陛下,你到底在想些什么?这样对待乐音!”
他还是不看我,悠然的喝完杯中酒,才满脸嘲讽地说:“这还用问吗?当然是为了获得利益。”
“为了北域王权?”我讽刺地问。
他却笑得比我更加讥讽:“没那么容易。北域旧俗男重女轻,就算东煌国法规定了无论何种性别都享有同样的权利,可在北域只要找些人挑拨几下,朵乐音那女人即使真坐上王位也绝对坐不稳。”
“但将她控制在手中,北域王就会好控制得多不是吗?”我冷冷地反问。
他终于飘给我一个你还不算太笨的眼神,又倒了一杯酒,才继续说:“不过如果才只有这么一点好处,就不必费那么大力气。”
“她还有什么可以利用?”我语气不满地问。
他却没有正面回答,反而说道:“伊芙就要诞下这个帝国的第一继承人,贝伦现在可是气焰嚣张得很。只要稍稍推波助澜就又是一场动乱。”
“伊芙确实不是适合的皇母人选,但让她怀孕的人又是谁。”我讥笑着说,并且立刻做好了迎击的准备。但他却只是瞪了我一眼,就又将注意力转回酒杯,平淡地说:“我是准备杀了那孩子,但幻不同意。”
“妈的,你是不是人!那是你自己的孩子啊!你不是一直想要孩子的吗?”我怒吼。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我竟会为一个我并不喜欢的孩子如此激动。
他却完全无动于衷地说:“不是我想要,你搞错了。”
“是这个帝国需要对吗?所以会对帝国不利的孩子即使是你的骨肉,你也可以舍弃。”
虽然我其实也知道在这种情况下一个帝王能做的最有效也是最简单的处理方法就是在妻子和孩子中牺牲一个,而两者之中处理掉孩子问题解决得更彻底,但我还是忍不住谴责他。
他却难得的没有反驳,只是沉静的饮下了杯中的酒液。虽然只是一闪即逝,我竟然看到他的眼中出现了可以称为痛苦的情绪。终于他用森冷的音调反嘲:“妻子和孩子,选择让妻子活下来是错误吗?”
我无法回答,因为无论如何选择都是一条生命。
“有一种方法更高明,虽然按他这样做很麻烦。”他突然感叹:“要压制贝伦的野心,又要保住孩子,必然要抬高另一个女人。”
这确实是两全其美且一石二鸟的方法,虽然这样做可能会伤害到另一个女人,也为帝国留下了一些麻烦的隐患,但却可以保下一条生命。作为一个帝王他能做到这样已算难得,我也不能再说什么,只能感叹:“所以你才会这样对待乐音。”
“不。”他却又嘲弄般地说:“以上这些都不是娶那个女人并对她好的主要原因。依我看,钓鱼才是这样做最大的乐趣。”
“钓鱼?”我又一次跟不上他的思维。
“是的,很大的一条鱼,说不定……”他笑得很血腥,“大到可以把渔人拖下水。”
一种奇异的危机感突然冒出,我脱口问道:“你又在谋划什么?不要做危险的事情!”
他却鄙夷地反问:“这是你可以过问的事吗?红毛小鸟?”
我哑口无言,这确实不是我可以问的问题,即使我只是担心他,不想再看到他满身伤痕的样子。既然话不投机,我准备告辞离开,他却状似不经意地问道:“最近幻过得怎样?”
“你不知道?”我惊讶地反问:“他病了那么久,你没去看他?”
玻璃杯掉落在地上摔得粉碎,刚才还悠然自得的人完全失去了镇定,焦急地问:“他病了!怎么会?”
“那天晚上的比试,我伤了他。”我哀伤地承认。
他却完全不信,“你胡说!凭你,伤不了他。”
“你又凭什么这么肯定。”我反问。
“我去看过,他那天明明……”他说到一半却勃然色变,骂道:“该死!他又在骗我!难怪那些家伙弄出那些事,那混蛋是要把我调开,不让我知道他病了。”他烦躁的毁坏着寝宫里的物什,完全没有了平时雍容华贵的风度。
“你在这里摔东西有什么用?”我语重心长地劝说:“快去看看他吧。”
暴君停止了暴行,却颓然倒回了他的王座,“我去,只会更糟。”他轻轻叹息,“与其害他浪费力气应付我,不如让他安心睡吧。”
他的话让一种无力的深沉悲哀在寝宫里蔓延,我也不想再劝转身就要离开,他却从座位上一下跳起,拉住我说:“等等。”
我停住脚步,还没来得及问他又有什么事,他就掉头向另一间房跑去,不久之后食物的香味就从他消失的方向传来。
一个诡异的念头从我心里冒出他不会是在煮饭吧!
虽然早就知道皇帝陛下十项全能,可我还是不能将他与家庭煮夫的形象联系在一起。好不容易否定了自己的妄断,他居然提着装满诱人食物的野餐篮子走了回来,佐证了我刚才的猜想。我指着篮子,惊讶得声音都有些颤抖地问:“这是你做的?”
他很轻地嗯了一下,说道:“带给幻,就说是你做的。”
我连烤肉都会烤焦,这种菜色怎么可能做得出来?真是一戳就破的谎言啊。幻和夜这两兄弟可真是有贤妻良母的潜质,要是能把他们都娶回去……不,不,不,我怎么可以想这种不可能的事。
在皇帝目露凶光的威胁下我终于还是妥协了,冒着丢脸的危险提着篮子去找幻。奇怪的是幻居然比皇帝还要忙碌,等我终于得到他回塔休息的消息本来热气腾腾的饭菜已经变得冰凉。唉,如果是真做的人来送现在好歹还可以热一下,我这个冒牌货嘛,未免美食变碳灰只能硬着头皮送冷餐了。还好作为主菜的水果派和烤小鱼应该冷了也一样能吃,再不济幻也是烹饪高手,他自己热热也行。
我敲门走进幻的卧室时幻正在换衣服,他一点也不在乎我看他,一边继续脱一边问我道:“圣,你有什么事?”
虽然我又开始显露男人的本性,却还是控制自己转过了头不盯着幻看,然后举起篮子,睁着眼睛说起瞎话,“幻,这是我做的,送给你吃。”
这句话一出口,才换上睡衣的幻立刻扑到了我的怀中,抱着篮子兴奋地说:“哇,有吃的,圣,你真是大好人。”
我不好意思地说:“其实已经冷了,你试试看,不能吃就扔了。”
“不,幻绝对不会浪费食物。”幻很认真地说完就塞了一大口食物,却忘了咽下,居然就那样呆呆的含着。我吓了一跳,以为他被噎住,急忙给他倒水拍背。
幻终于咽下口中的食物,然后我又看到了那让人迷失的笑容。回过神来,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其实是说了一个不戳就破的谎言。夜做出的味道,幻只要尝一口就可以知道。
幻没有去加热食物,也没有丢掉冰冷生硬的它们,而是带着满脸幸福,一口一口的吃了下去,吃完还灿烂地笑着向我道谢。这声感谢虽是对着我说的,但我知道它其实属于另一个人。
幻和夜即使远隔千里,即使有着绝不能在一起的理由,他们之间也插不进其它的人。既然这样,幻,我们又为什么要相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