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筠之继续道:“你如今也该揣摩出来朕的心思,朕是不会让宣家女入主中宫的,可惜朕千算万算,不如天算,没料到郁琳琅竟然也是宣家女。”

宣母面上平静,十根手指却暗暗攥紧,又听到南筠之开口。

“朕其实很欣赏宣丞相,他是为数不多清明能干、务实踏实的文臣,只是大乾不需要一位权倾朝野、无人能制衡的臣子。”

“陛下打算怎么做?”

“朕决计仿照前朝,重新设立六部制度,分化丞相权力。如今推行六部最大的困难便是宣明朗及宣明朗一派的人从中阻拦,是故,朕需要你说服宣明朗。”他可以一意孤行推行这个制度,但这样必然会激化以宣家为代表的文臣和皇家的矛盾,所以他要以最低的成本,来劝服宣明朗等人。

宣母一时没作声,垂下眼睫,不知在想些什么,许久,只开口问道:“那陛下能保证让我女儿顺利入主中宫?”千千万万之事,她已顾及不到,在找到小鱼儿后,便只想着管小鱼儿的事。

南筠之点点头。

宣母突然释怀笑了下:“好。”就当作这是认回小鱼儿后,为小鱼儿做的第一件,也是最后一件事情。

·

在收到宣母认罪的消息后,郁娘神情有一瞬恍惚,她抬头看向远处,恰好正是傍晚之际。

暮色摇摇欲坠,远处景色只剩下模糊的轮廓。

她怅然想着,那场高烧让她不记得六岁以前的事情,如今来看也有好的一面,什么都不记得,至少让她不会那么痛苦。

这日,她和裴元清闲聊着话,突然间心口传来一阵钝痛,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弥漫在整个胸腔中。

裴元清看她脸色发白模样,以为她忧思过重,便笑着岔开话题:“琳琅,你可知道殿下近些时日在做什么呢?”

郁娘缓过劲,茫然摇头。

苗苗在一旁偷偷笑着,接过话:“殿下这几日在和裴老先生在商量嫁娶一事呢。”

裴元清:“是啊,殿下事必躬亲,从喜糖到喜服,从大红花到玉如意,全一一过目。”

那日中秋宴郁娘昏迷后,皇帝仍下了册封旨意,现在长乐宫里的下人嘴巴都很甜,已经直接喊她为太子妃。

她闻言,倒是神色平静:“婚期定了吗?”

“还未定,说是要和你商量,不过太子已经选好三个日子,皆在下个月初六、初八和十六。”

郁娘盘算着时间,不到一个月,怎么这般急促?

不知道想到什么,裴元清又道:“这次我从西域找到了能解殿下身上蛊毒的药方,只是殿下一直不愿服下……”

“为何不愿?”

“因为此解药会有后遗症,服下后殿下会……”

这话还未说完,便被进门而来的人打断。

南廷玉个子很高,身形颀长,走近来时自带一股无形威压,他看向郁娘,眉眼凝重:“鱼沉壁,狱中自戕了。”

第203章 番外·宣母篇

广陵,宣家。

在嫁给宣明朗的第二年,鱼沉壁做了个梦,梦中,一个小女孩蜷缩在花园一角,抱着膝盖轻轻哭泣。她走过去询问怎么回事,小女孩抬起头,露出红彤彤的大眼睛,委屈巴巴说有人欺负她。

她看着小女孩可爱讨喜的模样,心脏柔软下去,抱住小女孩道:“那你当我的孩子,我来保护你,以后不会有人欺负你。”

小女孩眼睛一亮:“好。”

次日,鱼沉壁醒过来,心中暗道奇怪,然而没多久她就查出怀有身孕三个月。

来年春闱,宣明朗又在会试中拔得头筹,宣家一时喜事连连,风光无限。

宣明朗留在都城参加殿试之时,千里之外的鱼沉壁正处在难产之中,她痛了两天两夜,也未能生下腹中孩子。

产婆到最后实在束手无策:“夫人再这样下去怕是要……咱们是保大还是保小?”

一旁的宣老太强硬道:“保大,不对,保小……”

鱼沉壁咬着牙,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打断宣老太的话:“大小我都要!我腹中的孩子绝对不能有事。”她又痛了半日,其间,换过四盆热水,两次床单,下体承受着剧烈的撕裂疼痛,痛到最后已经麻木,不知道昏厥了多少次,才终于生下孩子。

听到孩子的啼哭声,她苍白着脸,伸出手轻轻碰向孩子的脸颊,尔后,似是再也支撑不住,又昏了过去。闭上眼时,隐约听到宣老太的不满声响起:“怎么是个女娃娃哦,早知道受这苦做什么,哎……还伤了身子根本,以后不能有孕……这可怎么办?我们宣家就明朗这么一个独苗,得一定要有个男孩啊。”

鱼沉壁昏过去后气息近乎于无,宣老太已经张罗着要为她办丧事,等到她再有意识时,已经是三日后。她睁开眼看到宣明朗坐在椅子上守着她,他闭着眼睛,脸颊凹陷,下巴长有青色胡茬,似乎很久没有休息。

大约听到床上的响动,他缓缓睁开眼:“偲偲,你终于醒了。”

鱼沉壁还以为是在做梦,喃喃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宣明朗笑了笑,握住她的手,放在他的脸颊上:“偲偲,我中了状元。”新帝登基后重开科举制度,三年一次殿试,如今他是新帝登基以来的第一位状元。

鱼沉壁几乎一下子就清醒了,想要去抱他,可是半边身子痛到起不来。宣明朗见状,主动抱住她,附在她耳边又道:“也谢谢你为我生了一个可爱的女儿,等你养好身子,我们一家便去都城领封。”

“好。”

可惜没过多久,宣老太突然摔断腿,瘫痪在床,不能再上路,需得有人留在广陵照顾她。

宣明朗本想找个丫鬟给宣老太,但宣老太以外人照顾不周为由拒绝掉,执意要鱼沉壁左右伺候她。

鱼沉壁身子也才刚好,孩子还年幼,又见都城皇令催得急,只得先让宣明朗回都城。

本以为宣明朗会被命为地方父母官,回广陵任职,却未料到皇帝尤为注重他,破格提拔其为都城通判,兼任翰林院修撰。

他们二人由此分离两地,每月两封家书,互诉思念。

宣老太摔断腿后,性子变得古怪挑剔,总是嫌弃一日三餐不合胃口,嫌弃伺候不够妥帖,遂窝在床上,肆意骂着鱼沉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