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刑堂走出去时,姚行舟恍若一瞬间老了二十岁,面庞如覆银霜,眼神几乎不能视物。
手下欲搀扶他,却被他一把推开。
他摁住手中剑,手背青筋暴跳,克制着情绪向姚贵妃所在的上阳宫而去。
他甫一进殿,婢女立即关上大门,退出去,只留他和姚泊月二人在殿内谈话。
姚泊月这几日已经收到消息,知晓蓟州城一案可能要推翻,心里做好了准备,但此刻陡然从姚行舟口中得知姚文元割颈自刎一事,脸色还是瞬间垮下去。
“文元便是犯了罪,也该看在我们姚家的面子上,留文元一条命!”
姚行舟咬着牙道:“泊月,他是为了你而死,那婢女攀上了你,他不得不站出来承担罪责。”
“这是冤枉,我只让那婢子监视祈明月,没让她诬陷祈风,这……这一定是……南廷玉所为!他故意这样做,他肯定买通了那婢女,想将我们全拉下水!”姚贵妃气得一把将桌子上的东西都推倒,瓷杯器具砰的一声碎裂开来,散落满地。
姚行舟阖目:“文元犯了错,留下罪证,人家现在是顺着罪证,给我们挖了通敌的大坑!”
“那陛下有说什么?”
“南筠之还能说什么?他身体抱恙,早早离去了。”
“陛下……陛下心里一定是相信姚家的,否则不会就这般离去,毕竟文元犯得可是死罪,陛下却没有深查此事。”
姚行舟嗤了声没开口,右手依然按紧腰中佩剑,此刻心中万千思绪涌上来,胸中悲痛和怒火难平。少焉,他又咬牙切齿道:“文元那个孽子到底是为何要建立兵器厂?”
“我也不知,我问他,他支支吾吾不肯说,难道真的是为了谋……”
姚行舟睁开眼:“不可能,他没这个胆子绕过他老子行这事。”
“不若父亲去见一见那个六卜鬼,他口里定是知道文元的目的。”
“嗯。”
姚泊月看他神色十分沧桑,失去了往日的神采,想他一辈子几乎没有打过败仗,如今身上却出现了颓败之势。
年逾半百,虽位高权重,可两个儿子却都死了。
姚行舟忽然睁开眼,眼神凌厉:“这河清海晏,朗朗盛世,是我平南十万大军和我长子用命打出来的,既然南家人这般逼我……”话锋一转,他看向姚泊月,“三皇子开年十二岁了,那乾朝该有一位新的年轻的君王。”
姚泊月当即止住泪:“父亲,陛下并未大错,且这些年来陛下一直偏袒三皇子,偏袒姚家,我们不必走到这一步,三皇子做……储君便可……”
姚行舟站起身,眼神失望的看着姚泊月。
姚泊月,一把抓住他衣角,深怕他决心已定:“父亲,求你看在女儿的面子,不要谋……不要走到这一步,筠之他并无过错,三皇子也可以名正言顺登上宝座。”
“泊月,你……”
“父亲,泊月如今是您唯一的孩子了,求您了……”顿了顿,姚泊月又道,“父亲,我知晓你恨那南廷玉,你放心,他逼死了文元,这个事,我绝不会让他好过,我心中已经有一法子来对付他。”
姚行舟阖目,握着剑柄的手不知是愤怒还是隐忍在发颤,许久,他迈步而出。声音如洪钟响动,又夹杂着无尽妥协。
“为父为你再忍南家人最后一次。”
“多谢父亲。”
第100章 皇后娘娘再次召见她
刑部推翻了此前定罪的结果,查明姚文元为蓟州城贪污案和通敌案的主犯,姚文元死后,曾与他同流合污的大小官员皆受到处罚。
这件事情虽只止步于姚文元身上,并未再牵扯到姚行舟和姚贵妃身上,但姚家依然受到牵连,名声尽毁,成为民间百姓口中的谈资。
不多久,另一个围绕在南廷玉身上的谈资甚嚣尘上。
不知是何人传出讯息,说南廷玉十四岁时身患蛊虫,长年饱受蛊毒折磨,蛊毒发作时疯癫失智,难以如正常人那般行事,且此蛊虫也影响男子生育能力。
这也就是为什么南廷玉早已成年,却未有一妻一妾,便是因为他痿软不举。
这事起初只被当作八卦传开,但久而久之,被人当做皇室秘辛讨论。
百姓皆深以为然,甚至连一些簪缨世家也有所怀疑,认为南廷玉这么多年并非清心寡欲,而是借着专注政务,来藏住私隐之事。
就连郁娘也被牵扯其中,说她不过是个幌子,是南廷玉借她来堵住悠悠之口。
朝堂上,一众大臣们见南廷玉,不敢提及此事,只是会忍不住多望他几眼。
久而久之南廷玉察觉到不对劲,待他知晓这事,谣言已经传了一个多月。
南廷玉:“……”
若不是郁娘挨了板子,还在养伤,他想让郁娘出去给他说说,他到底是痿软不举,还是金枪不倒。
他因这事,脸色阴沉了好几日,心里明白,这个谣言根本目的是要毁掉他的储君之位,因为大乾不可能会立一个身体有毛病的储君。
而他若是找裴元清,乃至其找他御医去证明,也只会被说成是在做假证。
现下,怎么破除这个谣言成了个难题。
郁娘一直在长乐宫后院养伤,尚不清楚外面的事。
只觉得南廷玉最近这段时间心情似乎不怎么好。晚上入睡时,他一直绷着脸,心事重重状。
郁娘去问,他也不说,只是眼神幽幽看她。
她:“……”
她伤口的痂疤快要落得差不多,后背涂有裴元清特地调制的膏药,肌肤上几乎没有留下什么痕迹,约莫再过半个月,便能养好伤。
趁着卧床的这段时间,裴元清给她开了药方调理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