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有人敲了敲车窗。

“那个,我觉得你可能会需要。”

是田甜甜。那位被楚晖救下后成了他特别助理的姑娘。隔着单面镜,看不清车窗内,她面色微红地说:“你可以开门取,我会转身的。”

姜沉深深看她一眼,没多犹豫,深呼吸一口气,快速打开车门,“谢谢。”

她送来的是一整套西装。姜沉穿戴整齐,整理一下表情,看起来还算人模人样,唯一尴尬的是内?裤也在先前性事里扯坏了,他不得不空档穿西裤,但反正看不见,也就当不存在了。

下车时他脚踩在地上仍有些虚浮。背对他的田甜甜听见声音下意识转头,只扫了一眼没来得及关拢的车门内一地夸张狼藉,立马被烫到似的转回去,磕磕绊绊地说:“抱、抱歉......”

姜沉看着从头发丝都透着尴尬的田甜甜,有些无奈,“没必要的田小姐,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作为特助,田甜甜简直天天忙到飞起,从生意场上的业务到楚晖个人生活都要负责,前段时间姜沉被派去做保镖的时候和她见面次数多些,也不可避免的在几次楚晖摁着他做或者在他身上玩道具时,被田甜甜听见那些不可描述的动静。

他更好奇的是,“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田甜甜已经转过身来了,闻言抿抿嘴,情绪有点低落,“有人死了。我觉得屋里有些闷,出来透透气,看见了在花园抽烟的司机。我猜到是你,然后拿了楚公子的备用换洗衣物给你。”

......楚晖的衣服。

有那么一瞬,姜沉克制不住心里的恶寒,差点想把衣服扯了。好在理智压住了他,随后捕捉另一个重点,“谁死了?”

田甜甜望着他,说:

“花姐。”

再看见花姐时,是在临时充当停尸柜的冷库里。前几日还花枝招展张扬跋扈的人现在安静地躺着,肤色青白,肢体僵硬。一层白布盖住她的身体,也盖住了更多的痕迹。

没人问她是怎么死的。就像没人会询问厚厚白布上渗出的血迹。

露在白布外的头颅仍然美艳得不可方物,只是大睁暴突的眼球和惊恐的表情破坏了美感。被人扯出唇外的舌头上,一排璀璨华美的珠宝深深扎进薄薄的皮肉,干涸的血液凝固在唇边,姜沉认出了那是她曾经最钟爱的首饰。

他轻轻将舌头放回原位,合上嘴,再慢慢抚平狰狞瞪大的眼睛,让这张脸变得安详而美丽,就像曾经那样。

姜沉轻声说:“对不起。”

严格来说,花姐也不算全然无辜。私自泄露隆升情报、再以此陷害楚晖的确是她做的。但她向来自信也自傲,看谁都像在看手下败将,对楚晖的敌意总需要一个引子。

是姜沉,用了近一年的时间慢慢铺垫,以柔和的不会被人怀疑的迂回手段,让花姐总能听见方生对楚晖的夸赞、袒护、看重,一点点勾出她心里的警惕与反感,诱导她陷害楚晖事实上,花姐以为她只是为了陷害随意泄露的一些信息,其实都是安全局急需的。

他一直很疑惑,不知道方生对楚晖那种全然信任从何而来。流传的说法是楚晖五岁就被方生收养,情同父子,感情深厚。但一个能把自己亲生孩子逼到胃破裂、将生下孩子的枕边人随意送出去折磨至死的家伙,真的会在意感情吗?

老K希望能挑起隆升与另两家的斗争,姜沉则在想,倘若能引起隆升内斗分裂就更好了。便是不行,能在方生心里埋下一颗怀疑的种子也值得。他很好奇,强势霸道如方生,在得知楚晖可能的背叛后,这份信任还能继续吗?

现在他有答案了。

尽管答案是用无数条血淋淋的人命换来的。

“如果有来生,祝你能去一个正常的、无忧无虑的世界。”

离开冷库时,田甜甜在门口等他。

其实理论上姜沉是没资格去探望遗体的,但事实是不知情者不敢沾惹是非,知情者更是恨不得离得越远越好,到头来,曾经备受追捧的花姐死后却无人敢处理,还得是本来只负责正当商业生意的田甜甜看不过去,做主帮花姐处理了后事,否则连尸体在何处安放都是个问题。

田甜甜还在发愁,最后该怎么落葬,薄葬于心不忍,厚葬又不敢,总不能询问楚晖吧?姜沉看了她几秒,说:

“我建议你最好不要再管了,会有人处理的。”

她愣了一下,“为什么?”

因为你不知道那些夺权的事......花姐只是一个人,又不掌握实权,能做成那么多事想也知道有人在帮她。

夺嫡大戏,从龙之功,自古就有,到现??代?不过换汤不换药。随便找个家庭成员复杂些的富豪都容易上演一出争家产的豪门戏,何况是隆升这么大的黑色集团。听方生先前的意思,她倒霉表哥不知情,但她表哥下面可有的是把目标放在她生下的晃儿身上、想借机搏一个前程的人。

他听懂了,那倒霉表哥肯定也听懂了,不管是处理有二心的手下,还是为了向方生证明自己的清白,显然都会下死手。一场血腥的大清洗在所难免。

姜沉于是说:“接下来会变得很乱,你小心些。”

田甜甜乌黑的眼睛定定地看着他,“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

姜沉笑了笑,“谢谢你给我的衣服。”

清洗比姜沉想象得更可怖,那几天刑堂的地都是红的,洗了又被染上,最后水都冲不掉沁入缝隙的血液。

那位倒霉表哥清理完门户便主动卸任,拿了点养老的钱就隐退了。没办法,元老又有什么用,这些年死在方生手上的元老还少吗?他主动些是体面的退休,不主动,怕就是哪一天方生给他家人送上体面的抚恤金了。

接连的动荡让隆升内部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但方生已经不理会这些了。

他在处理更严肃的事。

密闭反锁的房间里,楚晖默不作声地垂头站着。方生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猛然抬脚最终也没舍得踹到他身上,半道转了方向,一脚踹上旁边书桌,过大的力度让实木桌子愣是碎裂一角。

在那桌子上,摆着一包被密封很好的白色粉末。

“你和外国人交易的就是这个?”方生面色沉得能卷起风暴,“你是不是又碰那些玩意儿了?”

楚晖抿抿嘴,没做任何辩解,只说:“对不起,生哥。”

方生对此的回应是阴着脸抽出了皮带。

他从来不让看重的手下碰毒。别误会,当然不是道德。方生纯属是讨厌这种人为给自己制造弱点的傻帽行为。他可以忍耐偶尔失误,但忍耐不了不受控的弱点,譬如他会纵容楚晖的施暴癖好,但也会让楚晖吃药控制过多的施虐欲,以免被情绪影响判断。直接一点的说,方生不在乎手底下的人是爱好黄赌毒或者暴力或者怎样奇怪的嗜好,随便喜欢,随便享受,随便挥霍,但要能自控,而不允许有??被?操??控的“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