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更荒芜的南边,至少西边的平民百姓更多,不至于让孩子们处在一个很糟糕的环境。 进入城西的范围没多久,宓瑶就看到了一尊人身鱼尾的石雕,

虽然觉得面容跟她不怎么像, 但这石塑应该就是她的那个神女像。 石像旁侧的立牌上贴了水患时各家的捐助明细, 不止是城内,各郡县的状况都写得清清楚楚。

这立牌是她建议文司马做的,而石像的事她拒绝过多次, 还特意搬出了赵天赫,说节度使都没有立像, 立她不合规矩。 她说完文司马就拿出了剑南舆图,

指出了哪些地方立有赵天赫的生祠雕像:“夫人应该晓得, 赵公恩准百姓为你建像, 有为镇使造势的意思, 夫人要往长远的看, 镇使的底子还是太薄了些。”

有了文司马这番话, 宓瑶还能说什么, 自古至今, 作为统治领袖的夫人, 都得以贤德的形象示人。

若是真善就夸大她的慈悲,若是假善也要制造几件事按在她的头上,使德能配位。 石像的表情悲天悯人,宓瑶看了一会就收回了目光。

她上一世一直觉着自己不是什么善良的人,在福利院的时候争资源,进入社会后则是不断感受大部分男性对穷美女的占有欲。

等到靠着努力拿到一定的身份地位,她会定期给福利院捐赠一笔款项,只是那些微小的成就感很快会被生活的疲惫淹没。

这辈子睁开眼她就想好了,这个世界除了她一切都是假的,她不用在乎任何人,她可以做任何违背道德良俗,只要是利她的选择。

现在她依然把利她摆在内心首位,但同时心里还增加不少其他的东西。 比如说施善后的责任心。 “嫮嫮,你来的正好,正好门匾送过来,咱们一起瞧着它挂上去。”

虽然宓瑶说不必等她回来再挂牌,但鄢妘还是想与她一同看到这所普通的宅院,因为挂上写有慈济院的牌匾后变得不普通起来。

晓得宓瑶今日回益州,她本来以为要明日才能见到人,打算让人先把牌子放进院子里没想到宓瑶提前来了。

“我还怕你们见着我要骂我,摊子是我布下的,但这会儿才回来与你们一同干活。” 宓瑶朝鄢妘与汪晴道,“辛苦你们了。”

“不辛苦,我没做什么,都是妘姐姐在忙前忙后,而且瑶姐姐你不在,但派了人做事,这宅子也是瑶姐姐你买的,我们怎么会骂瑶姐姐……”

汪晴边摆手边紧张地说话,说到后面见宓瑶跟鄢妘捂着嘴笑她,就发现自己是紧张过分了。 宓瑶的话应该是在开玩笑。

汪晴手扭在一起:“瑶姐姐,妘姐姐,我会努力帮上忙的。” 自从汪家大闹了赵家,赵五郎被流放出益州后,汪晴就被送到了外祖家散心。

在外祖家待了一阵子,因为想自家父母,而且舅母总劝她嫁人,她又回了自个家。

因为宓瑶她们送了不少造谣生事的人进牢房,她回家后没人说她什么闲话,再加上爹娘的劝说,她偶尔也会出门散心。

只是她以前交往的那些小娘子们,得了家人的交代,都不敢再与她来往。

考虑着要不然还是去外祖那边找户相配的人嫁了,这时正好晓得了鄢妘在帮宓瑶办救济孤儿的慈济院,她脑子一激灵,终于晓得了自己能干什么。

“你愿意帮忙,我就已经够高兴了,没工钱的事你那么一副占了便宜的模样,让我觉得我是个欺负不懂事小娘子的大恶人。”

汪晴急急摆手,还没说话,触到宓瑶脸上的笑意,知道她又在开玩笑,不由也羞涩地笑了笑。 “挂牌吧,牌子挂了我们也好开始做事。”

宓瑶开口道,等到看到工人把牌子挂上院门口,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往后身上真就多了份责任了。

之前犹豫不决,现在真正定下,她反倒觉得好像也不是什么能压垮人的大责任。 反正她能做多少是多少,总归不会让这院子里的孩子过得比无家可归还惨。

“这院子买下布置后,没正式说要做什么,就有百姓听到风声,送了不少菜过来,后山的田地也有人农户主动自发的帮我们耕了一遍,已经种上冬麦和荞麦。”

边进院子,鄢妘边朝宓瑶说道,“有这般主动帮忙的,同样也有晓得这个宅子要拿来收养孤儿,直接把孩子扔在门口的。”

说到这个鄢妘叹了口气,“送来的大多都是婴儿,女婴偏多,其中残疾又占了大部分。”

不用鄢妘细说,宓瑶进院子就察觉出了问题,除却她从荆南带来的那些熟面孔,婴儿的哭声太多,曹小花与萧柔都怀里都抱了个婴儿在哄,见着宓瑶,萧柔撒不开手,只能边摇着婴儿边开口:“本来是想送小花他们过来,我就回我的住处,但这里孩子太多,人手不够,我就留了下来。”

“辛苦大姐了。” 萧柔摇头忙道不辛苦,说完抿了抿唇:“若是可以,弟妹你能不能让我直接住在这?”

听到萧柔的请求,宓瑶没觉着奇怪,只是让侍女抱走了两人怀里孩子。

“大姐愿意留下帮忙,我自然乐意,咱们几个先列个粗规,比如说慈济院暂时只收养无父无母的孤儿,爹娘健在却想着我们帮他们养孩子的,我记得按着律法,这算是故杀子孙罪,徒刑一年以上。”

宓瑶说完,直接吩咐濮青:“带人找人去,一户户的找,稍后我去找一趟文司马,用银子赎徒刑的,看能不能把银子直接交到慈济院来,给我们增加点善款。”

若是说银子给她,官府铁定不同意,但说是善款,这便好处理多了。 听到宓瑶的话,几人愣做一片,均没想到她会如此处理这些被遗弃的孩子。

但想想的确是那么回事,这些残疾女婴明显被父母恶意抛弃,总不能因为她们这里善堂,就让那些抛弃子女的父母那么肆意的占便宜吧。 “若是他们没银两可罚呢?”

“后院的田地还缺免费的人去耕种,没银子干活,就用体力尝罚。” 决定要在身上揽事,宓瑶特意研读了大兴的律法。

现在大兴四分五裂,藩镇割据,但曾经也有过盛世,有盛世自然就有完善的律法。 其他地方可能律法已经形同虚设,可益州不一样,有赵天赫坐镇,该罚就罚。

为何会有人往慈济院扔孩子,鄢妘性子内敛沉稳,在没挂牌前什么都不会吐露,能让普通百姓都听到风声,自然是因为她出了力,让霜华派人到处去散播小道消息。

“那罚了银子后,这些孩子咱们要不要留下?” 汪晴想到那些残疾的孩子,若是还给他们的父母,他们应该也不会好好养育,面上于心不忍道。

“把他们爹娘的姓名住址留下,把孩子还给他们之后,定期派人去寻访就是,既生了自然要养,若是爹娘没什么品行问题,而是实在没有能力抚养,我们再帮助一二。”

宓瑶扫过几人,她知道她们都是心地善良的女子,不然不会愿意主动过来帮忙,但有些规矩却要提前说清了。

“如今世道如何,不需要我多说,我救下的这些孩子,除却被亲人卖给人魔,就是战乱地方没了父母亲人的孤儿,慈济院的一条规矩就是只收孤儿,我们救不了那么多人,只能尽力而为,若是看人可怜,就心软收进院里,最后我们只会一个人都救不了。”

“我懂。” 萧柔先点了头,在这里她出身最差,小时经历过逃荒,前些日子又在荆州见了不少乱相。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嫮嫮你的意思我们明白。”

鄢妘她们也跟着点头。 宓瑶离开那段日子,不是没人到鄢妘面前挑拨离间,说她身份比宓瑶差不离那里,为何要为宓瑶做嫁衣。

这就是原因,她有施善的心,但没有宓瑶牵头,她能做的最多是施粥救济穷人,而不是像现在这般能帮更多的人,让每一文银子都落到实处,真的能让可怜人变好。

没有什么为他人做嫁衣,而是有些人天生就该是领袖,是人群中的中心。 宓瑶一边与鄢妘她们商量,一边把院子规划的各处都看了一遍。

主要是看了住处和用于上课启蒙的地方。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慈济院里面是一定要设有读书识字的地方,还有给稍大的孩子提供学习手艺的地方。

逛了一遍院子,心中有了数,宓瑶在与鄢妘她们讨论了课表的安排,见时辰差不多就起身去找文司马。 除却找到那些抛弃子女的父母罚银,更重要的是另一件事。

她看大兴律法时发现大兴并不禁止表亲通婚,送到院里有一对姐妹,两人都是下半身无法直立,听姐姐说,留在家中弟弟也没办法走路,若是一个可能是意外,若是兄弟姐妹都是如此,那大概率是基因缺陷。

禁止近亲成亲,能少一大部分的残疾人。

忙完一轮,宓瑶回到府邸倒头就睡,等到第二日醒来,隐约觉得自己忘了什么,等到出门时正好碰到上门的虞成达一行人,看到原身亲爹陌生又熟悉的脸,她才想起她的便宜爹来益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