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你是假装不记得,我走的时候告诉你什么了吗?”
他写了什么?吕文林记得的,大概是很感谢自己,他们一定会再见面,希望再见的时候,自己也要能认得他。
小哑巴的变化当然是巨大的,但这是和他朝夕相处了一百多个日夜的小哑巴,无论他落魄还是富贵,他也当然地能一眼认出他来。
只是几乎有点忘了最开始捡到他时那副邋遢、脆弱、无助的模样了。
“我说我爱你。”
吕文林忽然明白马戏团的狮子在跃进火圈前的感受是怎样的了。前方是付之一炬的危险,但驯兽员陈奥站在身后,堵住退路,不给他任何撤退的机会。
第一个烟花是在那个时候绽开在空中的。突如其来的声响吓了吕文林一跳,他手里剩下一半的雪糕冷不丁掉到了地上,迅速融化为一滩乱糟糟的奶油色液体。再然后无数的、五颜六色、各式各样绚丽的烟花接连绽放,绀色的夜被壮丽的烟火点亮,黑夜宛若白昼,路边的行人纷纷驻足,抬头观看难得一见的盛景。
陈奥认真地看着他重复:“阿林,我爱你,你愿意成为我的伴侣吗?”
和许久不见的小哑巴久别重逢,知道小哑巴其实是个矜贵傲气的少爷,当然是好事。
但小哑巴说他爱自己,不是弟弟对哥哥的爱,不是感恩的爱,而是如同情人般的爱,这事太奇怪了。小哑巴的郑重其事让他有些害怕和费解。
而更奇怪的是自己。
面对这样的景象里盛大又热烈的表白,他无可避免的心脏剧烈跳动。
像是回到了16岁放学的那个傍晚,一个娇小可爱的女孩儿娇羞紧张地飞跑过来,递给他一封包装漂亮的淡粉色书信,同行的关永明揶揄他“艳福不浅”,而他的心跳因为紧张急剧加速,很久都没有缓解。
像,又不像。
面对女孩子的书信,吕文林只有单纯的紧张;而此时此刻的他,迎接的是翻江倒海的眩晕。他想起朵朵跟他描述过的那种感受:好像心里住进了一朵云,软绵绵、轻飘飘的,被塞得很胀又很满,让人晕乎乎、分不清东西南北。
吕文林拥有了让他心动的那个瞬间。原以为此生不会经历的。
好像没人能拒绝陈奥的表白。
可是像他这样的人,要什么得不到?又究竟对几个人这样深情款款过?
他应该在高塔之上,受万人景仰,俯瞰整个联盟,和联盟里最标致可人的Omega联姻。南安之行不过是他生命中最不足为道的经历,一段过眼云烟,他不应该把善意曲解,任性妄为。
吕文林找回神志,往后退了一步,分开一点他们之间的距离,呼吸剧烈起伏:“陈奥,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阿林,我当然知道。我不是小孩子,也不是小朋友。我成年了,早就成年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我比你小的,只有年龄。”陈奥像是没料到会遭到这样的拒绝,急切地靠近吕文林想要亲吻他,但被吕文林下意识撇开头回绝。于是那个吻降落在了他下颌与颈侧相交的小片皮肤上。
吕文林心口震颤,又惊又慌,结结巴巴地喘着气说话,推开陈奥,后退了两步:“小奥,我从来只把你当成是我的弟弟。你不能、也不应该喜欢我。”
然而陈奥没有给他再后退第三步的机会。
陈奥伸长了胳膊按住了企图继续后退的吕文林,擒住他的双手,不让他动弹,另一手扣住他的头,把嘴唇不由分说地重新压下来,毫不客气地亲吻他。
被钳制着的姿势逼得吕文林只能仰起脖子,他忘了该如何反应,只能被动地接受唇舌的入侵。香草奶油雪糕的香气被夹杂搅弄在二人的口腔当中,甜蜜化作炙热,有晶莹的涎水因为口腔的堵塞而被迫从吕文林的嘴角溢出。
眼前发生的事情在和某些混沌的、久未出现过的梦境重合。吕文林想,他快要窒息了。
?07 20:45:26
第二十四章
那晚之后,吕文林明白二人再也回不到从前了。他们之间维持着一种岌岌可危的关系,像是地基不稳的高楼随时会在哪一刻因一次蝴蝶扇动翅膀就轰然倒塌。
他不敢再靠近陈奥,只想尽早地回南安去,早点脱离这个人的关注和视线,或许就能让距离产生生疏,时间遗忘错觉。
那些荒唐的梦境不应该变成现实。
他是一个beta,一个不能对外通婚、无法产生和感知信息素、不会被标记、也不能孕育子嗣的南安男性beta,如何能和一个异邦的alpha扯上肉体和情爱的关系?何况他从来只当小哑巴是一个可怜可爱、无家可归、无处可去、流离失所的残疾孤儿,自己是大他好几岁的兄长,他理所应当地照顾他、保护他。
那天,陈奥虽然把他安安稳稳送回了房间,也没有再进一步的逼迫,但看着他的眼神,总让他觉得充满了失落、不甘和蛰伏。
陈奥甚至不再喊他哥哥了。他说:“阿林,你再仔细想想,你是真的不喜欢我吗?”
他们互相平静了两天,最后还是吕文林小心翼翼地开口主动提他的要求:“小奥,我的假期快结束了,也是时候该回南安了。”
“这些天在这里,我很开心。等北联盟稳定了,你要是偶尔想来南安玩,我一定好好接待你。”吕文林用尽量放松的语气跟陈奥告别,心情却又有说不出的沉重。
“阿林,你就这么狠心舍得丢下我?一点儿也不想看到我?”陈奥苦笑,动人的眉目头一次显得如此委屈,好像受到了什么天大的欺负。
吕文林想的。
他当然想能天天看见陈奥,和他们在南安时的每一天一样。不用去担心明天会如何,因为当下的每时每刻都很好。即便不是时时刻刻都处在一起,但他知道家里有一个人在等他,而吕文林也愿意在他需要的任何时刻照顾他、陪伴他、爱他。他甚至想过他们可能有真正相伴到老的那一天。
可当言奥不是言奥,小哑巴不是小哑巴,吕文林知道自己不能再拥有这个权利和能力了。
“不是的小奥,我、我只是……”吕文林连分别的话都不能说得漂亮,囫囵地憋屈在嘴里。他实在是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
“你就是想躲着我。”陈奥也不问了,直接肯定了吕文林的想法。
“我……我没有。”
两人之间沉默了好一阵,陈奥忽然奇怪地笑起来,像是在自言自语:“没关系的阿林,你会想通的。”
他从手边随意地拿了一瓶水,拧开了递给他:“阿林,喝点水,休息一下,我叫车送你去机场。”
吕文林松了口气。陈奥总算是想开了,他也终于能回去了。
或许是气氛太过于紧张,吕文林一口气把陈奥递过来的水喝下去了大半瓶。他几乎忽略了自己一开始来这里就是被陈奥差人绑过来的这个事实。
可能是这些日子身处境外,见过的、经历过的事情太多,睡眠也不怎么好,吕文林的头竟有些微微发昏起来。
他靠在房间的一张沙发椅上,想着休息片刻就会有好转,陈奥坐在他的对面,定定地观察着他,隔了一会儿,伸出手来,像是想要触摸他的脸。
吕文林半阖着眼,下意识往后躲,陈奥也没有再勉强,胳膊撑在边几上,手指停在离他的脸很近的位置,轻笑着说话:“阿林,你以前从来不会这样的。只要我脸色泛白一点,你就会问我难不难受,我皱皱眉,你就会什么都答应我,我多看了两眼什么东西,你就会买给我。你会抚摸我、拥抱我、安慰我,可是现在呢?你连被我碰一秒都避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