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怀容进学不久,也不晓得从哪里听说了谢奕瑕一个人住整个东宫,就回去闹着自己也要,他还不晓得东宫和太子意味着什么呢。

这不,长这么大头一次被江昭仪打,就记恨上谢奕瑕了,有事没事找谢奕瑕麻烦,本来当他是小打小闹都不理会,没想到熊孩子这次居然搞了次大的,还带打手来绑架他。

要把这件事情解决掉,如果放任下去的话,会变得更麻烦,其他人会发现对他怎么样根本不用顾忌太子,但是解决的话,不能闹大,至少不能让庄帝知道……好烦,不宫斗行吗。

谢奕瑕用手帕捂着头,面无表情地抿了抿嘴,他扶着石壁站起身来,准备先寻摸出去。

这迷宫里黑漆漆的,绕了七八圈后,他也不知怎么,就忽然出去了。

出去迷宫后,谢奕瑕才发现,他不认识路。

皇宫里,中轴线上前朝三殿后宫三宫,以及东西六宫和御花园,西半宫是内务府和太后太妃的起居礼佛的宫殿和一个园子,东半宫前头是东宫以及东宫两边的御膳御茶御医御药房,后头是以前太上皇的居所和一个园子。

现在没有太上皇,太子也不住,东半宫基本就没什么贵人来,但地理位置良好,周边生活设施齐全,谢奕瑕对自身尴尬的身份有充分认知,只打算低调低调再低调,在东宫里苟到成年,等人把他放出宫里,所以长这么大,日常除了上课他就宅在东宫那一片,今是第一回来御花园,不认道。

而现在天已经黑透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宫里是“朝明夜寐”,此刻御花园里别说人影子,灯都没有,幸亏月亮挺大,不至于摸黑。

指望别人来找他是指望不上了,他还是自己挑个地方先走,等碰到人了问路回去吧。

夜色溶溶,谢奕瑕一手捂着头往前走,两道旁涌着浓雾,甚至漫过来没过脚面,但他似乎浑然未觉,只是一味地往前走。

突然,浓雾一下子散尽了,豁然露出了雾后的太液池,湖中波如碎金,浮花娉婷,影影绰绰能看见隔着水的亭子里有朦朦胧胧的亮,断续的丝竹声随风断续飘来。

数个高大太监与宫娥围着亭子侍立,倒不是有人幽会,谢奕瑕心里一松,总算是见到人了。

他从湖边上绕过去,心想可别被认成不轨之人给押住,但也知道这种情况实再很可能发生。

“站住!什么人?”一个太监喝住了他。

谢奕瑕在内心道了一个果然,站定在原地,微微抬起下颚,正要自报家门“我是……”

可那太监下句话让谢奕瑕腿肚子一软差些给跪下去。

“竟敢冲撞太子,你可知罪?”

“是太子皇孙……”谢奕瑕整个愣住,嘴里却还下意识地把话说完了。

那太监听了这话也吓一跳,惊疑不定地看了他两眼,又回头望了望,再谨慎地盯着谢奕瑕,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谢奕瑕颇有一种命运终于对我这只无辜的小猫咪下手了的感觉,他从受到巨大惊吓产生的恍惚中冷静下来,从腰上解下了刻名的玉牌,说:“太子皇孙。”

接下来谢奕瑕听见亭子里乐声听了,能瞧见纱幔后的几条人影变动,可能是终于让太子想起来他还有个儿子了,帘后响起一个如敲金击玉的声音,放慵漫味中,有一点儿似有若无的笑意。

“叫他进来,让孤,瞧一瞧吧。”

宫娥行到帘边,弯腰移开了压脚,帘边正燃着一炉倒流香,帘脚一掀,稀薄的白色烟雾便如水般淌出。

一双柔荑捋着幔帘缓缓往一边拢开,座上影影绰绰的人影终于要显出庐山真面目。

谢奕瑕也不由屏吸,心跳渐渐加快。

幔帘被完全卷上了。

青年姿态懒漫地倚在一张斜榻上,他穿一身绣四爪金龙的玄色袍衫,形貌昳丽稠艳,只面色略有苍白病色,却不损其容,只衬得眉目如漆,唇色愈朱,但毫无轻浮态,反显出矜贵雍华,天人之姿。

神仪内莹,宝相外宣,焕焕其华,烨烨扬芳。

如骖龙行在九天玉山上,光彩能摄神魂,使天地久为低昂,星辰避次,湖海生光。

此间真国色。

谢奕瑕被引着进了亭子,突然又意识到了自己可能、大概、好像需要喊一个年龄和自己上辈子差不多的人爹,但是不得不喊啊,他只好安慰自己换上辈子想认这种爹都认不到啊,既然能叫马云爸爸,为什么不能叫谢怀璧爹呢?遂心一横,放下了尊严,行礼道:“儿,儿子见过父王。”

“哦?你见过孤吗?”谢怀璧支着下巴,问得颇为玩味。

谢奕瑕就……

他忽然隐隐觉得传言可能有点并不真实,阖宫都把太子吹得天上有地下无,就是他一个半流放人员也打小就听说过谢怀璧的各种传奇事迹,现在都能倒背如流去大殷朝历史博物馆东宫片区当太子生平的讲解员了,但是没有任何一个传言说过谢怀璧可能有点儿不正常啊。

似是谢奕瑕一下子嗝住的样子取悦了他,谢怀璧戏谑一笑,坐起身,冲着谢奕瑕招手,让他过来坐。

谢奕瑕犹豫了一下,屁股在斜榻边上沾了一点。

谢怀璧把眉毛一挑,又招了招手。

谢奕瑕一怂,老老实实地挪了过去。

谢怀璧垂下眼睑,打量着他,八九岁的孩子,还说不上什么俊,但已经出秀了,一双眼睛,黑白分明的藏着玉巅雪光,一种寒山幽涧,寂寂雪冷的俏。

但唇上却偏偏生了一颗圆润可爱的唇珠,让嘴唇好像微微噘起,平生出一点儿纯稚又无辜的娇气。

而额头上的伤口以及淌下来已经干涸的血迹,在细白的皮肤上触目惊心,沾在发间衣上的夜露更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有点湿漉漉的,真是……十分的……可怜。

谢怀璧的眼神微微地亮了起来,他伸过手来,指尖好像要触摸到谢奕瑕的伤口上。

谢奕瑕把嘴往里抿了抿,强止住想要往后缩脖子的欲望,睫毛颤了颤,忍着没避开。

谢怀璧轻轻地笑了一声,别过手给他捋了捋头发,蹙起好看的眉毛,却弯着眼,然后语调十分、十分的温柔,温柔地好像是叹息一般轻喃:“好可怜啊……怎么这样可怜?是不是他们欺负你呀,真可怜……我帮你欺负回来,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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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在做梦啦

第4章 03

送上门来的解决方案,你有什么理由拒绝他?谢奕瑕快速想了一下,觉得不管谢怀璧是不是有什么精神疾病,告个状也不亏,大不了被骗,许个空头支票,也不会更糟,但是万一这个便宜爹的大腿很好抱呢?搏一搏,单车变摩托啊。

于是谢奕瑕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然后埋下了头。